“所以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命是谁的了吗?”
班岚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金丹后期的威压裹挟着神鸟的气息, 如怒啸而起的巨浪, 狠狠地拍击下来, 厚重而沉闷, 无形地将这个小院淹没。
压在邱梓侧脸上的手掌已经松开了,可是邱梓却依旧无法动弹。
重, 太重了——邱梓憋红了脸,浑身骨头都被暴戾的威压碾得咯吱作响,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 根本没料到这人会直接动手。
邱梓被压得喘不过起来, 勉强用手把自己的下巴安回去, 呼哧呼哧喘息着, 从喉管里挤出一丝气:“知、咳……知……”
“嗯?”班岚全程蹲在旁边看着他,听到这半个音节,挑了挑唇角, 指尖凌空一点,小院里充斥的威压直接翻倍,“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邱梓张大了嘴艰难地呼吸, 双目充血,浑身的骨骼都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根本无法提起一点说话的力气。
守在边上的洛长河面色微变, 甩袖给自己和金琰, 以及越江心所在的屋子打了个禁制——威压过重, 竟让他这个元婴修士都觉得有些窒息;再分神去看一眼迤墨和院边上的两只云雀, 洛长河才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块玉牌正微微发亮,知道这约莫是班岚的手笔,这才略微放心。
“怎么不说了?你这个态度不好,连麻雀都比你会叫。”班岚在边上懒洋洋地说着,伸手把邱梓的下巴又卸了下来,“肯定是下巴没安好,我给你再安一遍。”
咔哒一声脆响通过骨骼传递到耳中,邱梓目眦欲裂,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下巴骨骼裂了——一股子郁愤直冲脑海,邱梓不管不顾地探出神识就想向班岚传音,却在触及他识海壁垒的时候,仿佛撞上了一座高墙,神识直接被震了回去。
班岚眸沉似水,薄唇不带笑意地微抿着,神识有如一柄巨锤,朝着邱梓的识海轰击而下;邱梓神魂震颤,双目圆瞪,在晕厥过去之前,脑海里只剩下了对那双眸子的畏惧。
……那双比骄阳还灿烂,却比深渊还黑暗的眼眸。
“他晕了?”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打破了满院子的死寂;迤墨站在班岚身后,越过班岚的头顶去看趴在地上、四肢瘫软扭曲的邱梓,随口问道。
“……嗯,晕了。”班岚顿了顿,闭眼起身,又问迤墨,“其他人呢?”
迤墨转头瞥一眼身后那几个歪七扭八躺地上的人,嫌恶地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嘟哝道:“死不了。”
“便宜他们了。”班岚转过身,自然地一手揽过迤墨的腰,带着人一起往洛长河那边去,院里厚重的威压瞬间消散不见。
“班岚……”金琰手足无措地站在洛长河身后,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声谢谢似乎太轻,可让他说出别的什么话来,他又不好意思。
“行了,别这幅鬼样子。”班岚手里紧了紧迤墨的腰,不自在地撇开眼,转移话题,“那个,泽山谨呢?”
“回阁主,泽山大人回自己房间恢复去了。”追上前来的两只云雀见金琰和洛长河没立刻回答,便接过了话茬。
“屋子的禁制没问题吧?”迤墨扫一眼一片狼藉的小院,有些担忧。
“禁制没问题的。”云茵云菀赶忙回答,“泽山大人手里有我俩的阵盘,应当没有收到打扰。”
“嗯。”班岚点头应了,抬手揉了揉眉心,招呼小木偶跟上,安排道,“云茵云菀,你们留在院里照看泽山谨;洛会长,金琰,咱们去小洞天,把越会长也带上。”
“这些人呢?”迤墨拉了拉班岚的衣角,看了眼院里躺着的那几个人,道。
“……”班岚叹了口气,他是真想把这群人直接埋了。
无奈地伸手揉了揉迤墨的头发,班岚尽量让自己冷静点,便把自己的替身傀儡给掏了出来。
“你去与景和山庄的人交涉,跟他们说信使鸟训导员在我们院里住下了,配合我们的调查,过两天再回去。”班岚对着自己的傀儡交代了两句,又侧头亲了亲迤墨的额角,柔声道,“院里的人,主子看怎么办?”
“唔……”迤墨舔了舔牙尖儿,“杀了的话会惹麻烦,要不关起来吧?”
“交给我吧。”洛长河闻言,便抬手打开了乾坤袖。乾坤袖里头没什么灵气,这些人若是进去了,浑身的伤恐怕一时半会儿就好不了了。
班岚点点头,不置可否,便转手打开了小洞天的入口。
迤墨被揽着往小洞天走,不着痕迹地抬了抬头,敏锐地察觉班岚并没有真的冷静下来——这鸟有心事,恐怕已经攒了挺久的了。
作为一只四肢并不发达、但头脑一样简单的大白虎,迤墨有点儿犯愁。他家杂毛鸟脑子里的弯弯绕很多,他经常摸不太清楚,不过他知道班岚需要自己在身边就是了。
可是……迤墨这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能做的还是太少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班岚……”迤大猫迟疑着朝班岚的识海传音,“你不开心,能不能把原因告诉我?”
班岚的脚步一顿,有些懊恼自己的不淡定——他家大猫别的不说,对他的情绪方面向来感知很敏锐,这会儿怕是已经有点在钻牛角尖了。
于是班岚柔和了表情,传音道:“好,一会儿我告诉主子。主子要记着,我没有什么是必须瞒着你的,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问我,我会与你说。”
“嗯。”迤墨点点头,手里摸了摸自己腰侧的手掌,略微安心,又补充道,“你也一样要问我。”
“好。”班岚点头,眼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进了小洞天,班岚将其余楼层封锁了之后,就打开了主楼。与上回带人进来不同,这次金琰背上还背着个病号越江心,自然不能随便在茶楼待着。
主楼里有不少居室,随便打开一间,班岚将被褥铺展在一张木榻上,便成了越江心暂时的床铺。
稍稍安顿下来,一行四人,加上带着信使鸟的小傀儡就坐到了小桌前。
“金琰,你来问问信使鸟。”洛长河率先开口,拉了一把边上还没缓过劲儿来的鹓鶵少爷。
“啊?好,好。”金琰一愣神,连忙点头,就是手里头揪着洛长河的袖子不放,好像能玩出什么稀奇花样似的。
洛长河也懒得管他,他是个对后辈很宽容的前辈,没这么多计较。
“蓝羽,过来。”金琰招了招手,让那只躲在木偶臂弯的蓝羽信使鸟过去。
“吱叽……”信使鸟蔫嗒嗒地探出羽毛凌乱的小脑袋,四下观察了一番,才迟疑着从木偶傀儡的臂弯跳了下来,往金琰的方向蹦了几步;班岚见状,就挥手先将傀儡收回,免得这信使鸟有个傀儡护着不肯答话。
金琰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是揪着洛长河的袖子,让那信使鸟站到他掌心,问道:“蓝羽,你还记不记得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就是之前你被吓到的时候。”
信使鸟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转头就去找小傀儡,却只看到那处空空的,根本没有小傀儡的影子,这才缩着身子,叽叽喳喳地回答金琰的问题。
信使鸟是介于灵鸟和野鸟之间的鸟,灵智不特别高,不会开口说话,寿命也仅有数十年;但是使命感强、责任心重,多半还擅长飞行,或者有别的反侦查天赋。
蓝羽作为景和山庄最值得信任的信使鸟之一,在反侦查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吱吱喳喳一堆鸟语说下来,金琰就听到了不少信息。
在座的两只神鸟都听得懂蓝羽的话,迤墨作为一只神兽,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于是就只剩洛长河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金琰见状,不用班岚交代,就狗腿地解说了起来:
“蓝羽说,它遇到了西部荒域的裂羽雕,还不止一只。”
“当时它飞累了,在树林子里面休息,远远的就看到几只裂羽雕盘悬在半空,它就觉得很害怕,于是先寻了一个树洞躲着。”
“可是它没有料到那几只裂羽雕竟然迅速地分散了开来,似乎是有目的地朝着几个点飞行,并且从半空中投下了一些黑不溜秋的小石块。”
“其中有一只裂羽雕迅速地飞往了它的方向,但是它没有立即发觉,于是等它发现那只雕的时候,对方已经离他很近了;它来不及躲闪,与那只雕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对方就开始追着它飞,它有注意到对方的爪子里还抓着两块黑色的石头,瞧着像是魔晶石。”
“后来因为这个动静太大了,引起了其他雕的注意,它就遭到了五六只裂羽雕的围追堵截,它吓坏了,最后是怎么逃脱的,就不记得了。”
洛长河听着金琰复述蓝羽信使鸟的话,表情有些匪夷所思:“裂羽雕?魔晶石?怎么回事?难不成还能让裂羽雕做信使鸟来送魔晶石?”
“难怪……”一声沉吟插/入洛长河的疑问声中,班岚手里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难怪了,那些魔晶石原来不是修士去送的。”
迤墨在一旁点了点头,恍然道:“所以不管是狼群还是泽山谨的鹿群,都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突变。北部荒域认识裂羽雕的人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
听到这里,洛长河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到底是佣兵公会的分会长,有些内部消息还是清楚的,于是略微思索一下,便又提出了一个疑点:
“我见这信使鸟受惊吓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沾到魔气,那么也就是说,那些裂羽雕在投放魔晶石的时候,魔晶石应当还未被激发……”
所以,还需要有人特地去激发吗?那这利用信使鸟什么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那时候魔晶石应当已经被激发了。”班岚却摇了摇头,食指点了点桌面,“洛会长,您身上这会儿有没有魔晶石?”
“有。你要用?”洛长河点点头,手指一捻,一颗墨黑的魔晶石便出现在掌中,被他利索地抛给了班岚。
“嗯。”班岚接过石头,手指操控着淡金色的灵力丝线,在晶石表面刻下一道道细纹,嘴里则漫不经心地道:
“这小把戏……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