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墨发现最近的杂毛鸟越来越黏糊了。以前只不过是喜欢把原形的自己揣怀里,人形的时候还比较克制;现在是动不动就把原形的自己捞起来蹭毛亲爪子,动不动就贴在人形的自己身边挨手挨脚的。
不过迤·白虎大人·墨觉得很受用。嗯哼,自己养的鸟,当然要粘人一点才更受宠。
那天的一个亲吻像是打破了某个界限,不管是班岚还是迤墨,都抛开了之前的某种克制——对拥抱的渴求也好,对亲吻的渴望也罢,似乎都不必克制着了。
在人类这边,似乎有个说法叫做皮肤饥渴症。班岚和迤墨,似乎都有一点儿。班岚不用说,从小都缺失了肢体接触形式的关怀,现在有了个可以蹭蹭啄啄的暗恋对象,一下子就爆发了。而迤墨,原本种族天性就爱肢体接触,偏偏他很小的时候就是由太玄大哥带着的,睡觉时也是一个猫自己睡暖玉榻。倒不是太玄不关心迤墨,而是那阵子族中事务太多,太玄刚刚接手一部分,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等他终于有空陪猫崽子睡觉了,猫崽子却已经会端着一张猫脸,说自己长大了。
可是,猫崽子哪里是长大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得像个大人一样生活。
迤墨的父母在生下迤墨后没几年,接了族中的任务去探寻一处秘境,原以为很快就会回来,却没想到牵扯到了一个大机缘,到现在都还在外头奔波;太玄那时候也就是个还没成年的半大小子,赶鸭子上架地接手了父母的一部分事务,还要分出心思来修炼成年、照顾幼弟,忙得团团转;在他的安排下,该给迤墨置办的东西一件不少,太玄甚至还细致地做了很多别的准备,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给猫崽子舔毛,或者哄他睡觉。
而迤墨又是族长的侄子,任谁也不敢放言说,让他们来养,或者让他们来照顾——他父母健在,还有可以独当一面的长兄,天赋又高,偏偏身体还差,要是换做别的虎养了,一旦出岔子,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等事情拖了十几年,太玄成年了,能接手的事务高了一个等级,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少了很多,他终于有空可以着重照料自家小弟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小弟已经习惯了在光溜溜无聊的暖玉榻上打坐睡觉,一个猫窜进林子里去捕杀野兽荒兽,自己忍耐着经脉拓宽的痛楚拼命地修炼。
才二十多岁,别的白虎崽子还在妈妈身边撒娇打滚的时候,迤墨克制着往大哥怀里扑的冲动,两只前爪踩在自己的尾巴上强行忍痛说:“本尊已经长大了。”笨拙又懵懂,偏偏在还没明白什么是责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逼迫自己成长。
那时候,太玄很担心这样疯狂压榨自己的猫崽子会生心魔、出问题,硬生生甩掉了手上的工作,倒贴着猫崽子,强行照顾了他十余年,直到猫崽子在筑基修为彻底稳定下来,慢慢开始会往他身上扑、会撒娇讨要东西、会钻进林子啥都不干只疯玩,太玄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捡回了那些让人头疼的事务。
但有些东西却是补不上的。
猫崽子不会想那么多,只是隐隐约约在心里给自己画了条线,什么人可以撒娇,什么人不可以撒娇,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时候不能任性。以前在家族里,这些线都有一个圈定的范围,他非常自觉,哪怕会撒娇会任性,却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然而这些界限,在班岚面前全都模糊掉了。
在迤墨看来,杂毛鸟是他养的,意味着他可以某种程度上“主宰”杂毛鸟。而撒娇和任性,显然在这个“程度”范围内。迤墨的脑子里,没有太过明确、有逻辑的想法,他只会有一个直白的判断:可以,或者不可以。
如果说,之前迤墨一直都处在判断“可不可以”的过程中,还需要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去亲近杂毛鸟,那么现在他考虑得就更少了,思路直接成了两步:想不想亲近杂毛鸟?想,那就可以。反正,杂毛鸟是他的。
这方面,班岚也不会让他家主子为难。猫崽子别扭得已经成了习惯,哪怕他非常想蹭毛,自己贴上去蹭的时候,他也只会表现出一副“本尊就容忍你多蹭一会儿”的模样,而肢体上却会不自觉地迎上来,也算是十分的无赖了。
在试探了几次之后,班岚发现猫崽子完全不抗拒亲密的肢体接触,便也索性不再克制自己,厚着脸皮黏着猫崽子,偶尔黏得狠了,在猫崽子恼羞成怒的目光中迅速认错,过不了多久就又黏上去了。嗯,可以说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就在两人黏黏糊糊的光景中,白虎大阵开启前的日子也算是在有条不紊地过去。
聆风阁的消息一向传递很快。那日,白虎传送谷即将开启的消息放出去后,仅仅两三天,城外的队伍就又都集结回城,各方势力紧急协商,又花了两天时间,给这次探宝行动拟定了一个章程。
不出班岚所料,各方势力协商下来,决定每个势力都不派遣金丹大能出手,而是限定名额出几个筑基期的高手,既足够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又不至于破坏阵法,使事情脱离控制;为了保护这些筑基修为的高手,每个人还允许带一名修为不超过筑基的护卫,或者自己签订的灵兽。
假如探得了天材地宝,那么就让这些出派的人进行一次比斗;倘若宝物可分,则按照排名瓜分;倘若宝物不可分,那么魁首得之。
这样的协商结果,自然少不了天霜门的暗中引导,但是由于这章程也算是公平,还给了一些较弱小的势力一个抢夺机会,那些底蕴深厚的势力也有更大的赢面,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章程敲定,除了一些没什么机会参加的佣兵团队以外,各个势力都寻了场地,各自紧锣密鼓地先内部选拔了起来;而那些金丹修士,虽然不能参与,也着手准备起了一些给后辈防身的道具;毕竟筑基修士可是各个门派里的中坚力量,这些能够获取名额的更是重要角色,折损了哪个都是大损失。
班岚这边,则是开始着手炼制傀儡了。
聆风阁的卷宗里,班岚还真给找到了一种炼制傀儡的秘法;但是这秘法并不完整,所以尽管来头很大,却因为没人能炼而变得鸡肋,躺在纷繁的卷宗之中落灰。
班岚把这秘法翻捡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些惊讶,因为这并不是现代的东西,而是上古的。但是说上古,又并不完全,应该是上古流传下来,却并未完成、留有残缺的炼制秘法,被后人改进过,又在数千年前被抄录,流传至今却在过程中丢失了一部分。整个炼制秘法里用了两种不同的体系,却又巧妙地结合,让班岚这个野路子看得有些叹为观止。
以前班岚炼制阵盘,是利用自己对铭文的理解瞎摸索,还给摸对了套路,那么这就相当于一个“创造”的过程,就是短期内独自完成了由铭文到阵法的推演过程,堪比阵法创始人。但是由于班岚的见识摆在那儿,不会摆阵法,还不会用阵法么?所以在接触过许多阵法后反推,班岚实际上推演的过程已经少走了很多弯路,也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摸透了阵法的原理,还一脚踩上了炼器的边。
而傀儡术,在炼器的领域里,也算是非常偏门而深奥的一块,这就不是靠班岚瞎摸索就能摸到边的了,哪怕他天资再高,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推演到这一步。
这一回,就是班岚这个野路子头一回接触到了“教科书”。哪怕这本教科书不完整,对于可以直接从铭文、物性直接上手炼制阵盘的班岚来讲,两个较为清晰的体系,已经完全足够他来理解,并进行再次推演了。
以前倒也不是没机会接触“教科书”,只是班岚以往一直都是一鸟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修炼着觉得骨头痒了,就接点任务出去杀一通;杀一通悟了点东西,就闭关进个阶。平日里积攒下来的资源往往还没用上,境界就上去了,用不着了,就丢到传送阵,托人每隔一阵子就往聆风阁送一部分过去。这般下来,他都二十多年没管过聆风阁了,有多下来的资源丢过去,也早忘了是用来干嘛的。
这么心大,偏偏还一路走的潇洒,也难怪会把聆风阁给抛到脑后去,也没必要特地去钻研炼器、
炼药,或者什么别的技能;毕竟,铭文和阵法已经很够用了。
以至于现在的班岚觉得,当初不思进取、不爱学习的自己遭报应了——再这么下去,要养不起媳妇儿了。
于是,在和猫崽子一起黏糊了五六天后,班岚就把自己关进了静室,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对傀儡术的推演。闭关之前,他把猫崽子要用到的东西、可能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房间里供猫崽子随时取用,还给他铺了满床的羽毛,中间的空地上也支着几根会自动伸缩的逗猫棒。
当他揣着傀儡术卷宗,准备去静室的时候,他抱着猫崽子轻轻碰了碰唇,然后不舍地又碰了碰,才说:“主子,那我先闭关。”炼材都已经送来了,不能再拖了。
猫崽子抿抿嘴,一巴掌糊开了杂毛鸟的脸,训道:“赶紧去,别黏着本尊。”然后就自行盘坐到了小冰灵阵,闭目炼体。
班岚失笑地摇摇头,主子还是这么别扭。他见猫崽子不动了,就自行推门出去;刚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把脑子里想到的能叮嘱的东西刻录了个玉简,放到猫崽子手边,这才总算消停了,安心闭关去。
班岚出门之后没多久,本该在专心炼体的猫崽子却睁开了眼。
迤墨笔挺的背松懈了下来。他伸手摸索了一下,把阵眼的假冰魄抠了出来,暂停了阵法的运转。
……不想修炼。
迤墨鼓了鼓脸颊,有些丧气地咬了咬唇。他也不起身,只是把手边尚带着余温的玉简捏在手里,灵力运转,去听听杂毛鸟都叮嘱了什么。
“假冰魄在榻前还有五颗,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可以换着用。”
“炼体完了不要直接睡,多跑跑,我给你准备了羽毛和伸缩棒,用完了的话榻前的抽屉里也有。”
“如果不想跑,可以去东南角的小传送阵,到汤泉里泡泡,泡暖和了再睡。”
“还有灵果,切好的都在内室的小桌子里,打开暗扣就有,吃完了就传音给鸦羽他们。”
……
絮絮叨叨一大堆。
迤墨捏着玉简,任凭杂毛鸟的声音在脑海里念叨了一遍,然后输入灵力,又听了一遍,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他抬眼看了看暖玉榻上那堆毛茸茸的羽毛,又扫了一眼那几根傻不拉几支棱在室内的逗猫棒,兴致缺缺。
什么羽毛。什么伸缩棒。什么灵果……都没意思。
他想班岚了。
虽然班岚才刚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