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墨毫无所觉地给自己签了一个没有时限的不平等条约,两人互通姓名之后,迤墨就端着架子,强压着嘴角,把某只大忽悠杂毛鸟带回了洞府。
白虎一族的习性游离在群居和独居之间,有时候可以一大群毛团子挤挤挨挨地晒太阳,有时候又是非得独占一个山头否则就掐架;还好神兽繁衍不快,不然这片绵延的山脉肯定安置不下这群大猫。
作为一只尚未成年的猫崽子,迤墨是没有单独的山头的,他只不过是在自家大哥的山头占了个洞府罢了。
班岚来得不凑巧,刚到洞府附近就发现随处可见的挤挤挨挨的毛团子,有的眯着眼,有的互相舔着毛,在晒太阳;这会儿见迤墨领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走近来,立时都睁开了眼睛,放下了爪子,昂起头把视线集中到了班岚身上,鼻翼抽动,辨别他的身份。
班岚:……
被视线聚焦的班岚浑身都僵了。一只两只……十二只十三只……这里到底窝了多少只白虎!
白虎的居所都是相当粗犷的风格,这意味着这个山头的小广场不仅装饰简单,而且大!一片空旷的草地,中间零碎地分布着一些嶙峋的奇石;草地上石头上,全是些各种花色的大猫,光看体型,大半都是成年白虎。
再加上,这群大猫都是爱往犄角旮旯里钻的,那些石头缝里漏出来的视线,十有八九也是白虎。
一瞬间,班岚觉得,他就是一只把自己洗干净还薅光了毛、往黄鼠狼窝里跑的小鸡崽。
脚下的步子一顿,班岚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羽毛化的衣袍有点显眼,恨不得立马收进体内,以防被白虎盯上了,真的给他薅个精光。
——他是不怕被大猫扑,那也仅限于一只两只。看到这么一大群大猫,班岚只觉得浑身皮肤都在疼。白虎爱扑鸟,这件事他已经亲身验证过了,并且完全不想再验证个几十回。
“迤墨老祖~——”班岚加快脚步,略略俯身讨好谄媚地轻声叫迤墨,“您能不能赐我件法衣?我只穿着羽毛,怕被别的大人盯上。”
已经成年的、修为已达金丹的某只杂毛鸟,完全抛开了脸皮,为了保护自己的毛毛,恬不知耻地称只到筑基修为的猫崽为老祖,还叫得十分情真意切。
其实班岚的储物空间里是有法衣的,可是作为一只雄鸟,他的法衣又怎么可能低调——环佩珠翠,镶金绣银,还有各种迤逦的长羽,是个猫见了都会想去磨磨爪子。那他可真的就要被揪秃毛了。
而现在,他本身羽毛所化的法衣乍一看是低调的青蓝色,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暗纹重重精致无匹,各色玄奥的纹路盘旋在衣料间,偶尔在阳光下会划过隐秘的流光——等那群大猫的视线跟上来,爪子再起了那么点儿痒意,就麻烦了。
迤墨当然知道自家族群的性子,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这只杂毛鸟是他养的,说什么也不能给其他猫挠了去。于是他一挥袖子,道一声:“跟紧了。”便脚下御风,带着班岚飞快地蹿回了自己的洞府。
广场上的大猫眼见迤墨把那不明身份的家伙就这么带了回去,都不由得把视线往同一个角落聚拢过去——
一处奇石底下,浑身漆黑,只有耳朵尾巴是白色的某大猫(反色版的迤墨)撩了撩眼皮,不甚在意地抖抖毛:“没事,小弟带回来的应当是个鸟儿。”
林子里的潮湿气,似乎有点鸟类羽毛的气味,还有松香气混杂在一块儿,估计是他家小弟从老松那里拐回来的什么灵鸟,就是那浑身不低的气势让猫有点在意……神鸟吗?没恶意就好。
太玄百无聊赖地重新舔起了爪子,其余白虎见人家迤墨的正牌儿大哥都没怎么在意,就一个两个打着呵欠,该舔毛的舔毛,该打盹儿的打盹儿。
而太玄,则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稍微有点挠心挠肺——自家小弟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一般都会第一时间献宝一样地跟自己分享,怎么今儿个藏着掖着的,直接就往自己窝里带?不行不行,不能直接去找小弟。迤小墨快要成年了,不能什么都跟他这个大哥说,他得习惯……可是好心塞啊。
嘶——自家小弟该不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杂毛鸟给忽悠了吧?那鸟光看袍子,像个长残了的孔雀,可是看脸又不像长残了的样子;那双罕见的暗金色的眼睛也让人有点在意。太玄知道迤墨心心念念的想要一根鎏金羽,这回该不是盯上了这鸟的鎏金……眼?怎么看这鸟都不像有鎏金羽的啊。
算了,明天再去找小弟吧。迤小墨应该还没那么好骗。
太玄哪里知道,他的猜测大半都错了,除了一点:这是个大忽悠的杂毛鸟。
——班岚是有鎏金羽的,顺便,他家小弟是真的很好骗。
好骗的迤墨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他把自己的储物空间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件乌漆嘛黑啥装饰都没有的法衣,喜滋滋地递给班岚,道:“快换上!这件法衣是我太玄大哥送哒,等我金丹才能穿,现在就便宜你好啦!”
班岚接过法衣,暗暗替那位“太玄大哥”伤心一瞬,也不避着猫崽子,大剌剌地把自己的羽毛收回体内,露出了一身白花花紧实漂亮的皮肉。
墨黑低调的衣料很快就把那身线条优美的肌肉盖住了,迤墨咂咂嘴,颇有些遗憾地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班岚裹好衣袍,回过身便看到那猫崽子一脸蔫嗒嗒的样子,不由诧异地问。
迤墨盘坐在地上,低头捏了捏自己软趴趴的肚子,嘟哝道:“等我成年了,一定长得比你壮实。”
班岚失笑。这崽子的心思也就这么点,之前还一口一个本尊,现在和自己稍微熟悉了些,就一点都没再端着了——等等,也有可能是想端着,但是忘了。
看这小崽子蔫嗒嗒的,班岚蹲下/身子,轻声哄到:“当然啦,迤墨大人一定会比我壮实的,再怎么说也是白虎呢。”
迤墨却抬头瞪了他一眼,沉默一会儿后又别别扭扭地说:“我、我也只是想想。我母亲是个山猫,比白虎小多了,我像母亲,长不了多大的。”
班岚嘴角一僵,心说糟糕,好像反而戳到痛点了。这么说来,也难怪这猫崽子的原形看上去要比外头晒太阳的几只崽子小一圈,原来也不全是年龄的原因。
真愁啊——自己捅的篓子,哭着也要补完。要怎么哄这崽子开心呢……杂毛鸟摸摸下巴,试探着转移话题,便缓缓道:“主子啊——”
迤墨的耳朵颤了颤,有点发红,脊背也倏忽地僵了僵:这、这杂毛鸟是自己养的没错,但、但是,这叫得也太腻乎了,不行不行,一定是自己太宠着这只杂毛鸟了。
班岚试探着继续讲:“主子,您看,要不要现在就挑挑羽毛?”
——羽毛!
迤墨眼睛一亮,脱口道:“真的可以吗!?”末了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没有主子的风范了,急忙站起身,挺直了背,又把手背在身后,“咳,本尊是说,把羽毛都铺出来吧。”
——得,看样子之前不过是忘了端着了。
班岚差点破功,便很快转身依言走到塌前,把储物空间里自己上百年来换下的羽毛铺了一部分上去。
为了防止猫崽子贪玩不睡觉,床榻原本是光溜溜的一块暖玉,没有任何可以抓挠的东西;现在铺上了厚厚一层各色的羽毛,偷瞄过来的迤墨一下子眼睛都直了。
毛茸茸的,颤巍巍的,看上去暖乎乎的——数年之前班岚也只不过是只雏鸟,换下来的羽毛没多少硬羽,因而铺出来的这些基本都是软乎乎的绒羽。
好想上去打个滚……迤墨的脑子里翻来滚去都只剩这一个念头了。
偏偏班岚还是个喜欢煽风点火的:“主子,您瞧您对我这么好,不仅愿意养我,还送我衣服穿,这些羽毛就都给您,好不好?”
嗯,他大言不惭地把迤墨借他穿的法衣直接“送”到了自己手里。
迤墨的脑子现在哪还有思考的余地,整个猫都飘飘然了,勉强回了一句:“你知道本尊对你好就是了!”
于是也端不住,直接化为原形猛地往床榻上一扑,一钻,就淹没在了羽毛堆里,不见猫影了。
这里挠挠,那里扑扑,目所能及之处全都是各种漂亮的羽毛。鎏金的有,冰蓝的有,奶白的有——混杂在一起,唯一遗憾的就是没人替猫崽子拎着这些毛毛抖一抖。
饶是如此,迤墨差不多也玩疯了。蓬松的绒羽稍微有点气流就会飘摇起来,很快,迤墨的战场就从床榻变成了整个卧室——原本还记得那只杂毛鸟在边上守着,顾及着面子也只埋在毛毛堆里玩,至于后来玩疯了,哪还记得某只送上门来求包养的杂毛鸟啊。
班岚咋舌地看着那只黑黑白白的毛团子满屋子乱窜,从矜持到疯子大概也就是一个蹿步的距离。尤其是白虎原本就是天生御风,迤墨又不知从哪儿继承了一个雷灵根,玩着玩着就一路风雷,还劈焦了好几根毛毛。
看样子羽毛也是个消耗品啊——班岚想着,好在自己每年都要换毛,迤墨玩起来虽然会劈坏几根,但总体是珍惜这些“玩具”的,自己还供得起。
杂毛鸟没有细想为什么自己要考虑供应迤墨以后玩的羽毛——说起来,把那些留着织衣服或者卖钱的绒羽送出去,他也没怎么考虑。
现下,之前被毛团子打断了睡眠的杂毛鸟看了一会儿,索性变回了原形,窝在卧室的角落里睡了起来。
唔……自己现在也算是有“靠山”的鸟了。班岚模模糊糊地想着,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