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吕府,一如继往的安宁,其实在云苏被吕子纶救回来的时候京城中是无人知道云苏受伤的,当然,那个时候的吕子纶也没空去管别的,他一心扑在救云苏的大事上,等到云苏病情稳定,苏八公又进了京,这才把云苏受伤一事公布于众,然后吕府每天都有人来,这大半个月过去,该来的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后来吕子纶以王爷要静养为由,让那些人别来打扰,当然,出面说这话的不是吕子纶,而是吕止言,但哪怕是吕止言传的话,这些臣子们也不敢来了。
吕子纶在以风云谱将云苏带回京的时候云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吕子纶耗费了很多功力才将鬼气与醉暖香结合所产生的余毒给清除掉,但清除掉了余毒,却没清除掉创伤,还有高烧。
云苏伤的太重了。
这是吕子纶在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的第一眼的感觉,在吕子纶心目中,天下没人能伤云苏至此,所以,还是应了那个劫。
女劫,宋繁花。
吕子纶眯眯眼,雪白的眼圈里一闪而逝一轮红影,红影所过,寸土生焦,他手指一挥,白袍挥过之处,寸土生焦之地又陡现勃勃生机。
绿色盎然里,走出一人,那人冲着吕子纶喊,"少爷。"
吕子纶说,"双界,你去门口,迎贵客。"
双界应一声,朝门外走。
吕子纶又转身进屋,去看云苏,云苏还没苏醒,这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的高烧依旧没退,吕子纶忧心忡忡地立在床畔。苏子斌在以针施穴,想要破了云苏的高烧之症,夜辰、墨砚、倾心、弥月、水英五个人也都立在一边儿,如今的九王府有苏八公坐镇,还有苏进、苏昱、苏墨三大少爷坐镇,这五个侍卫也不担心九王府会出事,就寸步不离地守在云苏身边。
在苏子斌收了针后,吕子纶问,"今日有效果没有?"
苏子斌将针收好,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略显虚白,从云苏回来,被吕子纶稳定住病情开始到现今,他几乎日夜为云苏施针,就是要解除掉云苏高烧不下的病症,可这都好多天了,他施的针,施的内力,全都没用,苏子斌从没这么气馁过,他虽然不敢自称自己的医术是天下第一,但前十还是敢自居的,所以,以他前十的医术治一个发烧症都治不好,你说他气馁不?
苏子斌摇头叹气,"没有。"
吕子纶闻言说,"如此,他的高热症就不是医术能解的。"
苏子斌道,"可你使用你的能为也治不好他的高热症,不是医术,不是异术,难道是……"说到这,忽然一顿,目光对上吕子纶的。
吕子纶说,"你猜对了,是鬼术。"他道,"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就萦绕有鬼气,那鬼气还不是一般的鬼气,是厉煞黑狱里最狂的癫鬼,"说到这,他仙风道骨般的眉拧了起来,"有人能御这等高深的鬼剑,实在是让我大感意外,凡人御鬼剑,不出五年,必然会丧命,可这个人能御这等高深的鬼剑,必然已不止五年,超出五年,却能安然无恙,我也是不解了。"
苏子斌道,"天下奇人太多了。"
吕子纶点头,"是,所以,得找一个能破鬼术的破鬼者,民间称为天茅传人。"
苏子斌道,"这人我去负责找。"
吕子纶是不会离京,也不会离开吕府的,找人这种事,自然是苏家的事,他嗯一声,又看一眼云苏,走了。
今日的客人不同凡响,所以,他要亲自接见。
段萧被双界带到了会客厅,会客厅很大,足够容纳他们这么多人,段萧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温千叶、薛尉、肖雄挨着他坐,另外的六个人坐在段萧对面,众人坐好之后双界就一一奉茶,奉罢茶他就安静地退守在门边,等待吕子纶。
说实在的,薛尉、肖雄在云苏受伤后来过很多次吕府,即便云苏没受伤,在之前,他们也踩过很多次吕府的门槛,但就是没有一次见到过吕子纶,吕子纶这个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哪怕是帝王,没遇到动及国本的大事,吕子纶也不会出现,所以,当众人喝了一会儿茶,看到一身白衣飘风若仙的吕子纶走过来时,纷纷怔住。
当吕子纶踏过门槛,白衣落地,随之仙气扑面时,那六个大臣激动的猛的站起来,看着他,眼神都是热切敬仰的。
薛尉和肖雄没有站起来。只是看着吕子纶,面色不太好。
温千叶更不可能站了,微垂着眸,喝着手中的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萧将茶杯从左手移到右手,缓慢转了一圈,搁下来,先是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双界,这才看向走进来的吕子纶,吕子纶进了门,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直接走到会客厅正前方的那个大榻椅里坐下去,坐下去之后对着那六个依然还站着的大臣们说,"坐吧。"
那六个大臣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又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神情依旧是激动的。
吕子纶没再看他们,转而看向段萧,问,"将军一大早的带这么多大臣来我吕府,是想做什么?"
段萧挑了挑眉,不疾不缓地说,"其实我也是昨日才回京,还没歇回精神,今日是没空出门的,但一大早的被这些人告知说王爷受了伤,在你吕府养伤,所以我就来了。"说着,微微掀了掀眼,问,"王爷人呢?"
吕子纶道,"正在休养。"
段萧道,"带我去看看。"
吕子纶看着他,没拒绝,只是说,"王爷伤的很重,需要静养,薛相、肖太师、状元和各位大臣们都已经来看过了,就不要再去惊扰了,将军一个人去就行了。"
段萧笑道,"无所谓。"
吕子纶嗯一声,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交待双界好生招待客人,他带段萧去看云苏。
路上,吕子纶问段萧,"将军离开京都有好几个月了吧?"
段萧笑着说,"三个月左右吧。"
吕子纶说,"从陛下死于皇陵后朝中大事都是将军在处理,一国江山,大事小事不计其数,每日都有需处理的急务,将军既担了监国之身,就须称职称责,日夜操劳,你却无故离京三月,至一国江山大事不顾,将军是觉得监国之身只是儿戏吗?"
这话说的温水不惊,却字字都是咄咄逼人的谴责,段萧意外于吕子纶竟然也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无奈地说,"不是我要离京啊,是迫不得已。"
吕子纶道,"还有什么事能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让你迫不得已?"
段萧说,"有啊。"
吕子纶问,"什么?"
段萧道,"我的命。"
吕子纶一怔,顷刻间就抬眼看向他。
段萧说,"我离京的原因没有言明。就是因为我当时中了奸人的媚术,必须得出京去解才行,不然,我现在大概就没机会站在你面前说话了。"
吕子纶眯眼,"媚术?"
段萧道,"是,很厉害的媚术,我当时不知道这媚术能不能解掉,如果能解掉的话又要花多长时间,为了不让朝堂大乱,不让大臣们担心,就只好隐瞒了下来。"
吕子纶道,"如今将军身上的媚术可解了?"
段萧道,"解了。"
吕子纶没有问他在哪里解的,如何解的,何人给解的,他只是说,"将军这三个月都不在京城,就是在外面解媚术?什么媚术这么霸道,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解除?"
段萧看他一眼,笑着说,"确实没用到三个月,媚术解了之后我又去看我未婚妻了。"
段萧没说地点,吕子纶却道,"陵安城吗?"
段萧摇头,"不,琼州。"
吕子纶面色冷冷地问,"将军没去过陵安城?"
段萧道,"去过。"
吕子纶问,"那将军可知道王爷是被何人伤成这样的?"
段萧眉头蹙了蹙,很是遗憾地说,"虽然我确实去过陵安城,但真不知道王爷受伤一事,再说了,王爷在我心中可是无人能敌的,天下也没人能伤到他,所以,在回京听了王爷受伤后,我真是吃惊。"
吕子纶闻言便不问了,等到了云苏休养的院子,吕子纶把他带到屋里面。
一进屋,人还没往床前走,倾心和弥月已经杀气腾腾地抽出了剑,指在段萧面前,"你还敢来!"
段萧面色不变,淡定而站,微微挑眉问,"我为何不敢来?"
弥月冷声道,"我家王爷如今这样,全都是拜你跟宋繁花所赐,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给我滚,不许你靠近我家王爷!"
倾心也是一脸杀气地说,"这里不欢迎你。"
段萧看着挡在面前义愤填膺的二个女人,又往后看一眼从他这个视角过去只能看得见半头床尾的那个大床,缓慢地说,"你家王爷遭受大厄的时候我正在你们府上做客,这一点儿苏八公可是能够做证的。"说罢,目光抬起来,落在二人脸上,不冷不热,却有一股惊心冷杀的锐气,"今日教你们一点儿,含血喷人之前先让敌人无话可说,不然,让敌人抓到了漏洞,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兵字落,袖袍一掸,竟生生将倾心和弥月给扫到了一边,等二人好不容易站稳,段萧已经走往大床去了。
弥月心下微骇。
倾心也是惊了一惊。
她们二人都没有与段萧对战过,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厉害,一挥袖就能将她们二人给挥退到一边,弥月和倾心能担任云苏的贴身侍卫,那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可这一流功夫的二人如今在段萧面前,似乎弱的像片叶子,这怎能不让她们二人吃惊?
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实该如此,不然,段萧哪来的胆跟她们家王爷叫板?
弥月和倾心站着不动了。
墨砚微眯着眼,看着段萧。
水英也是很不友好的眼神打量着段萧。
夜辰在段萧快要接近床榻的时候一掌挥出,直击他的肩膀,段萧眼一冷,身形不变,身姿不变,单手扬起来,接住暗掌,两掌相接,罡气横扫,屋内的几个人却均是不受影响地站立不动。
段萧紧箍住夜辰的手,眯眼冷笑,"背后偷袭,这就是你家王爷教出来的人?"
夜辰冷哼,"对付你,不需要光明正大。"
段萧冷笑,蓦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夜辰疼的低哼,却不服输地又甩出右手去袭击他,段萧轻蔑地冷笑,也用另一只手去跟他过招,就这般,二人一手较劲,一手打的热火朝天,吕子纶、墨砚、水英、倾心、弥月都站在一边儿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眼见着夜辰在段萧那里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吕子纶开口说,"王爷的病需要静养。"
夜辰重重地哼一声,收起掌风,对段萧道,"不想影响到我家王爷养伤,下次在外面见到你,我非打的你满地找牙。"
段萧慢条斯理地笑道,"哦。我等着。"
说罢,掌势一收,顺带的,一并将二人过招之时转度过来的解药给收入袖中,转身,走近床榻,去看云苏。
而在段萧一大早被大臣们"威逼"着去看云苏的时候,宋繁花这边儿才刚起来,她伸伸懒腰,踢开被子,一脸睡饱之后的爽怡精神,冲门外喊,"环珠,绿佩。"
环珠和绿佩立刻推门进来,一前一后地唤,"小姐。"
宋繁花说,"我想起了。"
环珠惯常地说,"我去打水。"
绿佩道,"我来给小姐穿衣打扮。"
她二人分工明确,宋繁花也不干扰,唔一声,环珠就下去打水给宋繁花洗脸,绿佩去衣柜前找衣服。找了半天,回头看宋繁花,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然后为难地说,"小姐,这些衣服好像你都穿不了了。"
宋繁花一怔,懒洋洋躺在床上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意识到绿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整个人都郁闷的不行,她低头看着自己,明明不觉得胖,可偏生视线所及,是她忽视不了的肉,以前她看自己,看的最多的是骨头,如今再看自己,哪怕穿着里衣看,也觉得多的是肉,宋繁花一时之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骗她,韩稹说她会越来越瘦,可她压根没瘦,段萧说她不胖,可她明明很胖……
宋繁花很是无力地问绿佩,"我真的很胖了吗?"
绿佩笑道,"小姐现在的身材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太瘦,让人看着就心疼,现在这样子正好,穿不上这些衣服不是说小姐胖了,人都会长大的嘛,长大了的话,身材也会跟着变的,这跟胖瘦没关系。"
虽然绿佩的讲解很到位,宽慰的方向也很正常,可宋繁花心里还是很介意,她说,"胖就胖,你就实话实说,我能接受。"
绿佩笑道,"我觉得小姐这样子很好啊。"
宋繁花抿抿嘴,干脆不问了,王婆卖瓜,自卖自亏,没有丫环觉得自家小姐不好的,她撑着手臂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前自己找衣服,找一件试一件,最终,试了一套合适的,穿上之后绿佩给她梳头,宋繁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以上的位置,可以编发盘发了,绿佩给她盘了个随云髻,插簪子的时候宋繁花拿出在长乐关的时候段萧买给她的那根珍珠发钗。
绿佩没见过这支钗,咦了一声,说,"小姐什么时候戴起珍珠了?你不是一向不带珍珠的吗?你说看到珍珠就会想到柳纤纤,然后就会作呕想吐,如今,怎地戴起来了?"说着,又道,"就算小姐想戴珍珠了,也不该戴这般普通的啊。"她左右翻转地看着,边看又边说,"就一颗珍珠,而且质地也不怎么好。"
宋繁花坐在铜镜前,听她在那里絮絮叨叨,忍不住翻她一眼,"让你戴就戴。废话那么多。"
绿佩笑道,"奴婢就是好奇嘛。"
宋繁花不隐瞒地说,"这是段萧送我的。"
绿佩一愣,接着就笑出声,"哦,原来是段公子送的,小姐你早点讲嘛。"
宋繁花没好气地道,"我干嘛要跟你讲?"
绿佩笑道,"往后段公子再送小姐什么东西,小姐一早跟我和环珠讲下,到时候我们就知道给小姐戴什么了。"说着,看一眼她的衣服,笑道,"这衣服好像也是段公子买的呢。"
宋繁花剔眼,"他不该给我买?"
绿佩笑道,"该。"
宋繁花哼一声。
绿佩低低地笑着,一边笑一边给她插好珍珠发钗,等环珠打好水,宋繁花洗了脸,二个丫环就陪着她一起出门。
昨天回来,大家都很累,因为段萧一早就给高御铁发了信,告知了他人数。是以,老早的高御铁就将院子给腾出来了,唯独杜莞丝在段萧的预料之外,没有腾开院子,就与宋繁花一起住进了段萧的东院里,段萧因为在路上给宋繁花上药,几番刺激,晚上是看都不敢再看宋繁花一眼,吃罢饭就立刻钻到了书房。
宋昭昭住在将军府的南院里。
安筝、月离、朱礼聪依然住以前的北院,北院里除了他们,还住有高御铁。
宋繁花从东院的主院室里出来,看到杜莞丝站在沿廊前的抄手游廊的一根橼柱前站着,目光安静怡然地看着檐前栽种的那一排樱花树,此时是七月,樱花已经谢了,只有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翠光。
杜莞丝就看着那些翠光,似乎出了神。
姜小黛和素音都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一同地落在那些绿叶子上面。
宋繁花从门口走过来,冲杜莞丝喊了一声,笑着问,"怎么起来这么早?"
杜莞丝转开目光看着她,笑着说,"我也就比你早一会儿。"
宋繁花唔一声,问道,"饿了没有?"
杜莞丝笑道,"你饿了吧?"
宋繁花哈哈一笑,伸手就挽住她,"哎,民以食为天嘛,我这个人,向来把天看的很重。"
杜莞丝伸手戳她,"好吃又贫嘴。"
宋繁花佯装不满地瞪她,却是扭头对环珠问,"让厨房做饭了吗?"
环珠笑道,"段公子老早就起来了,他就怕小姐起来饿着,老早就让厨房做了,我醒来就去厨房问过了,饭菜都在热着,小姐要现在吃吗?"
宋繁花点头,"有现成的饭菜当然就现在吃。"
环珠道,"奴婢去厨房传。"
宋繁花唔一声,拉着杜莞丝就往饭堂走,走着走着,杜莞丝就说,"等吃了饭,你陪我去趟九王府。"
宋繁花一怔,紧跟着脚步一刹,她仰起脸,看着杜莞丝,几度打探,几度犹豫,最终还是拒绝了,"我等会儿想去逛街呢。"说罢,顿顿,又道,"再说了,九王府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进的。"
杜莞丝垂眸看她,半晌后,低低地说,"随你了。"
宋繁花不再言语,杜莞丝也不再言语,二人去到饭堂,各自安静地吃饭,吃罢饭杜莞丝就带着姜小黛和素音去九王府了,去了九王府,却被告知说云苏在吕府,杜莞丝又去吕府,她到吕府的时候段萧已经走了,二人没有碰上。
段萧回到府上,没见着宋繁花,也没见着环珠和绿佩,他把高御铁唤过来,问他,"宋繁花呢?"
高御铁说,"一大早上就出门了,杜莞丝前脚走,她后脚走。"
段萧拧拧眉,想着杜莞丝离开肯定是去找云苏了,宋繁花跑出府做什么了?不会也去看云苏了吧?应该不会,段萧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了。"又问他,"黄襄贵的尸体呢?"
高御铁说,"已经埋了,这大七月的夏天,放着会尸臭。"
段萧道,"埋就埋了吧。"
虽然看不到尸体,但不用想,绝对是周氏下的手。
段萧微微转开目光,看着手边今天早上薛尉拿过来的关于今年七月,京都文韬书策会的相关事宜,薛尉是文臣之首,历年来的文韬书策会都是他在督办,以前他是将这些督办之事呈给云淳看,可云淳死了,云苏又卧病在床,薛尉将这些折子拿到他这里来倒也无可厚非,不过……
段萧眯眯眼,没将那些折子打开,继续跟高御铁说话,说的全是有关朱礼聪成亲一事,还有真假安筝一事,说罢,他对高御铁道,"真的安筝我已经派飞天猫去找了,目前这个假的就是之前害我中媚术的那个柳纤纤,她那个丫环功夫不弱,你也要防着点,在我们没找到安筝以前,你先护好朱礼聪。"
想到今日几个大臣在书房里逼旨的那话,想必明日早朝,全是歼灭陵安城的折子,可能不等真的安筝找到,安逸山就先保不住命了。若安逸山真死了,那柳纤纤就没护命符了。
所以,要保安逸山,还是要弃安逸山?
安逸山在陵安城把他的女儿许给了他的属下,又大力配合他灭云苏,已经豁出了生家性命,他若弃他,就是过河拆桥,不忠不义,可若不弃他,就要任由柳纤纤在他的将军府兴风作浪。
段萧揉揉额头,一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他冲高御铁挥挥手,让他下去。
高御铁见他垂头沉思,也不打扰,退出书房,回了北院。
段萧头疼了小片刻,就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打开薛尉拿来的文本折子看,折子上写的很详细,文韬书策会的举办时间、地点、轮赛的流程、监考官员,再后面就是好几页人名,全是这一年前来报名的学者的名字。段萧一一将那些名字看一遍,还没看完,书房的门陡地被人推开。
段萧眉头一皱,抬脸就往门口望。
只一眼,眉头就舒展开来,嘴角勾起笑意,张开双臂,将一股烟跑进来的小女人抱起来,放在了腿上,他看着宋繁花兴奋不已的小脸蛋,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宋繁花笑道,"看了一场精彩的文斗。"
段萧眯眼,"文斗?"
宋繁花笑道,"是啊,我今天带环珠和绿佩去逛街,就在大街上,"宋繁花比划着,"有两个少年,真是英俊潇洒,才气惊天,你没看到那个场面,真是令人移不开眼。"
段萧危险地低呵,"英俊潇洒,移不开眼?"
宋繁花说的眉飞色舞,兴奋不行,压根没听出来男人的声音有多危险,眼神有多危险,她兀自地点头,"是啊,要不是太阳真是太大了,我都不想回来。"
段萧冷冷一笑,心想,哪两个不要命的敢勾引他的女人?
段萧眼中淌过冷漠杀气,却是不动声色地掩下,伸出手指,缓缓抚擦着宋繁花脸上的细汗,宋繁花很白,几乎是白的透明,脸上真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所以,一出现红晕,就格外的显眼,也格外的妩媚,段萧擦着擦着就捏着住的下巴,把她的脸一抬。薄唇吻压上去。
守在门口的方信立刻将门关上。
宋繁花被段萧按在怀里吻的喘不过来气,等一吻罢,她急促的喘气,可眼前的男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也不见痛苦难受,宋繁花疑问,"你的噬心毒解了?"
段萧抱着她,微微往后仰躺在椅子里,心情愉悦地说,"嗯。"
宋繁花一听,也是高兴,她道,"夜辰偷了解药,没被云苏以及云苏的那些手下发现吧?"
段萧想着拿解药的那一幕,抿了抿嘴,说,"应该没有被发现,若真被发现了,他也有脱身之法,再者,不等他被发现,我也会让他离开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赵化青。而赵化青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我怕他哪天回了赵家,漏了底。"
宋繁花摸摸下巴说,"也好,云苏受伤,他的用处就不明显了,而云苏暂时用不上他,赵家就必然要让他回家,这么一想,我觉得你得尽早让他回来。"
段萧道,"今晚。"
宋繁花眯眼,"为何是今晚?"
段萧没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摸着她发髻里插的那柄珍珠钗,笑着说,"以前没见你戴,怎么今天戴了?"
宋繁花道,"想戴就戴了,哪有为什么?"
段萧低笑,"是么?不是因为你想戴给我看?"
宋繁花翻眼瞪他,"少在那里臭美,我戴它只是因它不张扬,出门安全。"
段萧将她往上一提,让她脸对着他的脸。鼻对着他的鼻,眼睛对着他的眼睛,他薄唇压向她的耳边,迷性低沉地笑,"软软,你说谎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可爱。"
宋繁花伸手就推他脸,"你也不可爱。"
段萧哈哈大笑,见宋繁花踢腿要下去,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越过好几道结实宽大的书柜,走到后面的小休息室,休息室里有床有榻,还有桌椅。
段萧将宋繁花放在床上,欺身压上去。
宋繁花大惊大怒,"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段萧低笑,"什么都不做,就抱你睡一会儿。"他微微撑开手臂看她,斜挑眉峰,"或者,你想让我做点什么?"
宋繁花瞪他,"我不睡觉。"
段萧往侧边一躺,胳膊搂住她。把她压在怀里,他脸侧过来,埋在她的脖颈里,"路上那么多天,我一天都没睡好过,昨天也没睡好,你若心疼我就别动,让我抱着睡一会儿。"
宋繁花所有要推掇的动作要反驳的话在听到他这般疲累的声音后终是全部停止,她不甘不愿地砸巴一下嘴,"就给你抱一会儿。"
段萧低低地沉笑,薄唇含住她的耳垂吻了起来。
宋繁花愠怒,还没出声让他安分点,段萧已经松开唇,安安分分地抱着她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好,从上午睡到下午,中午饭都没吃,段萧却没觉得饿,倒是宋繁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就用十足十抱怨的眼神瞪着他,"你说睡一会儿,可足足睡了五个时辰。"
段萧刚睡醒,冷酷的脸上有着可爱的迷糊,声音带着惺忪的懒散。"这么久?"
宋繁花嫌弃地瞪他,"你可真能睡。"
段萧笑了笑,看她一眼,又往床上一躺,侧过身,继续睡。
宋繁花瞬间就懵掉了,她眨眨眼,问,"你还睡?"
段萧浅嚅的声音传来,"嗯。"
宋繁花额头黑线直冒,她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嗜睡?宋繁花无语地盯着他的侧背影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下床,自己去吃饭,等吃罢,她也不去书房,自个洗了澡,洗罢也没睡,换了今日去买的一身衣服,到院子里乘凉。
京城的七月还是很热的,宋繁花一边儿乘凉一边儿与环珠和绿佩讨论着今日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斗文的一幕,段萧远远地站着,闻言眯了下眼,冲方信道。"去查今天在大街上斗文的那两个人是谁,查到了回来给我汇报。"
方信应一声,"是。"立刻下去了。
段萧抬腿,迈进凉亭。
环珠和绿佩看到他,纷纷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冲她们嗯一声,走到凉亭宋繁花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宋繁花问他,"你吃过饭了?"
段萧道,"吃过了。"
宋繁花哦一声,问他,"夜辰呢?"
段萧伸手拿起石桌上摆在中间的那枝双耳玉净壶,冲宋繁花面前的小瓷杯倒水,倒满之后,放下玉净壶,伸手将杯子端过来,缓慢地喝着水,喝罢,他道,"暂时回不来了。"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叹息一声,说,"今日我离开吕府的时候夜辰有与我密音,说云苏一直高烧不退,是因为沈九的鬼剑之术,所以,苏子斌去找破鬼术之人,也就是天茅传人。"说到这,他顿顿,目光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一惊一愕,猛地拍桌而起,"糟了!今日杜莞丝去找云苏了,杜莞丝不会破鬼术,可她身边的那个素音却会。"
段萧将瓷杯一掷,眯眼问,"你如何知道素音会破鬼术?"
宋繁花道,"在衡州的时候,她曾在夜间扮过柳绍齐来眶我。"
段萧抚抚额头,沉声说,"这个杜莞丝,你得防着点。"
宋繁花笑道,"这话不该对我说,该对韩廖说。"
段萧道,"是,我会提醒他,但他与你不同,他是爱杜莞丝,你却是对杜莞丝有着莫名其秒的喜欢,这是两种性质,再者,杜莞丝对韩廖的伤害,最多是情爱的伤害,可对你就不同了,那是致命的。"
宋繁花心想,杜莞丝对韩廖的伤害是情爱的,可韩廖对你的伤害是致命的,所以,最危险的人是韩廖,不过,这话宋繁花只是在心里想,没对段萧说,而且,这一世,宋繁花不会再让韩廖有背叛段萧的机会,宋繁花唔一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段萧不再多言,起身拉她手。
宋繁花问,"干嘛?"
段萧道,"睡觉。"
宋繁花瞪眼,"你都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还睡得着?"
段萧笑道,"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自然要好好利用利用。"说着,转头看她,"你洗过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