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打听
苏瑶走近几分，就闻到一股子也说不上来是肉腥还是肉香的味道，淬杂在一起。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柜台玻璃上，被油腻覆盖的贴字写着的具体经营内容，也是苏瑶熟悉的。
‘熟肉一斤35点，生肉一斤30点’
那个身形佝偻枯槁的老人，倒没有和上次见到时那样，佝着那嶙峋的脊梁在里头剁肉。
柜台后头的炉子上架着两口大锅，里头是炖好的兽肉，空气里弥散的那些肉味，就是从这两口大锅里散发出来的。
老人坐在柜台后头一张旧椅子上，耳朵里塞着个都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耳机，在听着什么音乐，手指捏着个小酒杯，里头盛着合成酒精。
他闭着眼，倒没睡着，手指在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打着节拍，模样看起来，相当享受的样子。
但即使是这样，毕竟是个活到了这个岁数的老猎人，警惕性是很有的，哪怕在戴着耳机的情况下也察觉到了苏瑶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过来，他眼睛都没睁，手指敲打节拍的动作停了停。
老猎人依旧是一把仿若扯锯般干哑的嗓子冷冷道，“熟货35，生货30。”
苏瑶沉默了两秒，抿唇笑了笑，“那给我来两斤生货吧。”
老猎人没睁眼，但却哼的笑了一声，“这次不问苍蝇酒馆怎么走了？”
见他没睁眼就猜出了她，苏瑶略有讶异，但又觉得意料之中，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老猎人，又能在第四区生活得这般惬意自在，总归有自己的本事。
“这点路我还是记得的，哪能次次都问，真要蠢成这样，上次来第四区的时候就该被活剥了。”苏瑶笑道，“不过还是谢谢您上次为我指路。”
老猎人这才略略掀起眸子，他那张黄黑的脸瘦削凹陷，沟壑纵横，瞧着是老态尽显的，但铮亮的眼睛只一睁开，就仿佛先前的老态都能打个折扣。
“这次不问路了，也不问点别的？”老猎人咧嘴笑，露出焦黄的牙齿，“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地活到了这个岁数，见识过不少，消息也不少。”
这话，苏瑶相信。
要说什么最贵，那自然是情报。而身为生存猎人，活得越久，见识得越多，情报自然也越多。
而像眼前这位这样的，别的不说，生存猎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就算徽章上的等级并没有特别漂亮，也不容小觑，因为他们明明实力并没有多强，却能够在险象环生的野外活下来，可见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不过苏瑶现在倒没有什么特别想问的，主要是她想问的，眼前这位老猎人答不了，毕竟，就连林修都答不了她想问的事情。
苏瑶就另外问了一句，“猎人去野外的路线......有没有办法查到？”
听到这话，老猎人的眼睛眯了起来，瞧起来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很快眼里那点高深莫测的锋芒迅速散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摆手道，“这哪可能查到啊，猎人接了任务出去，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规划路线，猎物的分布又不止在一个地方，谁知道他们是会去这里还是会去那里？是直着过去，还是绕两个弯再过去？”
苏瑶听着，表情似笑非笑，对这话不置可否。只默默拿出一张芯卡来按在那肮脏柜台上，朝着老猎人推了过去。
他咧出一口黄牙笑了起来，手指隔空朝苏瑶点了点，似是对她这么上道很是满意。拿过了那张芯卡，划走了......苏瑶也不知道多少钱，总是应该是他满意的价格吧。
将芯卡抛回给苏瑶，苏瑶刚接住，就听到老猎人那把扯锯般的干哑嗓子说道，“我听说，只是听说哦，猎人徽章最初制作出来，用处可不是为了鉴别猎人的身份和等级呢。”
苏瑶心里噔了一声，猛地抬眼，“您的意思是......”
老猎人耸了耸肩膀，“意思？我没什么意思，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也就这么随便一听就行了。”
苏瑶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您再随便说点儿。”
老猎人虚着眼，目光似是飘得很远，沙哑的嗓音缓缓，听起来宛如娓娓道来的老故事：
最初，猎人还没有个确切的称呼，对于这些忽然变异了的同类，人们很害怕也很反感，所以都叫他们怪物，要和这些怪物划清关系，眼下看来，猎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就算不依附普通人，也能过得很好，反倒是普通人如果没了猎人，生活会处处掣肘。
但那时候却不是这样，这些被同类称之为怪物的猎人们，尽管处处遭到排挤抵触，却也很努力想要继续留在这个群体里，想要继续和同胞们一起生活。
这是身为人类的归属感，我们是群居动物，自然而然就会这样。为了能留在群体里，也为了能让族群延续，因为那时候的情况真的已经很不好了。
这些怪胎终于被赋予了名字，猎人。
然后他们为了族群的生存，去野外打生打死，刚开始他们是被当成英雄的，但本质里，他们依旧被当成怪胎，有他们的奋斗，有他们血和汗的堆砌，情势逐渐稳定了。
城邦委员会逐渐成立了，委员会的人意识到，这些所谓英雄，本质里依旧是怪胎，但眼下需要靠他们维稳，所以比起以前那样抵触排挤，不如严加管理起来。
于是在这之下，猎人委员会成立了。
讽刺的是，虽然眼下已经成了为猎人发声的机构，但猎人委员会成立之初，就是城邦委员会为了方便管理和监视猎人才成立的机构。
而猎卫队在猎委会成立之初也随之建立，其最初的意义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维持城邦安定，也不是优秀的猎人们的好去处。
从一刚开始，猎卫队的存在就是为了惩戒、监视、管控猎人而存在的。
尤其是猎卫二，专门执掌刑罚，尤其是对能力者，也就是猎人的惩罚。还有猎卫七，原本就是战斗队，现在猎卫七是会远离城邦去搜集能源和物资，但在成立之初，猎卫七远离城邦除了搜集能源和物资之外，还会有一层任务，去灭杀那些违背了城邦规定的猎人。
至于老猎人最先挑起话题里提到的猎人徽章。的确，最刚开始徽章被制造出来，可不是为了鉴别猎人的身份和等级，而是为了监控猎人。
绝大部分猎人都并不知晓，猎人徽章里有一个小小的定位装置，是能够监控猎人的动向和路线的。
只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下来，猎委会已经脱离了成立之初的目的，成了真真正正为猎人发声，维护猎人权益的机构。
但徽章里的这个小手段却是沿袭了下来，毕竟里头加入定位装置，并不一定就是恶意的，装置本身是不分好恶的。
好恶取决于使用装置的人将之用在什么用途上。
据说调取猎人徽章定位需要很高的权限，而且得是犯了严重错误的需要受到追罚的猎人的定位才能被调取。
当然，说是这么说，凡事总有例外的。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知道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越过规矩调过定位呢？
这一通说下来之后，老猎人喝了杯水，然后摊手道，“总之，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就随便听一耳朵就是了，没个准数，兴许就都是谣言呢？”
老猎人依旧咧嘴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苏瑶抿着唇，表情很严肃，思忖了片刻，“所以，猎卫二和猎卫七是有权调取定位的。”
“主要还是七......”老猎人耸肩，“猎卫二就一群只知道打架的疯子，猎卫七虽然也差不多，但比猎卫二还是好些吧......”
告辞之前，老猎人轻叹了一口气，剁了两斤生肉给她，还多给她匀了一斤，满满当当的包了一大包，抛到她怀里。
末了伸手在她肩膀拍了拍，“抱有希望是好事，有希望就有动力，但也别太执迷了。”
从肉档离开，朝着塔楼去的路上。
苏瑶就伸了根手指到纸包里，让噜噜能从她指尖伸出藤枝吃纸包里的肉。
小树人这些天在第二区，环境太好却不是它适宜生长的环境，整棵树都蔫儿了，眼下到了第四区才活泼了起来。原本并不是特别喜爱的兽肉，此刻也变得格外香了。
苏瑶脑子里都是噜噜美得冒泡的声音，但她却没有心思和噜噜交流。
抵达塔楼的时候，那三斤兽肉居然就空了。苏瑶察觉到纸包空掉了有些惊讶，“噜噜你......是真的饿坏了啊。”
噜噜这才哼哼唧唧的咕噜了两声，听起来委委屈屈的样子。
苏瑶这才赶紧柔声哄着，一边朝着塔楼底下走去，因为这边在哄着噜噜，面上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塔楼底下的人。
直到听着个语带笑意的清朗声线，“在第四区的路上这么心不在焉，是会被抢的。”
苏瑶倏地抬眸，眼里已经漾起笑来，看着站在塔楼底下的人。
蓝嘉年今天没有束发，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着，却并不显得散乱，发丝柔软的质地把轮廓都勾勒出温柔的线条来。
“蓝老板！”苏瑶小跑两步迎了上去。
“越仁出发前就老念叨着说选拔结束了，你这些天说不定就会来这儿。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还是她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