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再迟疑,乔巍山顺着水管爬了上去,片刻后,他相当轻松地翻过阳台的栅栏,站到了阳台上。
他顺着玻璃门往里看了看。
既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玻璃门内是个画室。
乔巍山对美术没太多了解,只能认出支着的画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还有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画作。
他的目光在满墙的画作上逡巡了一圈,心里略微一震——这些画的主题只有一个。
就是女人。
全都是各种女子的肖像画,有全身的,有特写,乔巍山辨别能力不高,看不出是不是一个人。
他拉开窗户,翻进了画室,又小心地把窗户恢复到打开一半的状态。
——这个画室显然是藏不住任何东西的,除了张贴的画和画画的工具以及一把椅子外,房间里就没有任何别的家具了,不存在能放箱子的地方。
除非有密道或者暗室这种存在——应该不会,如果真有那么隐蔽的藏匿之处,那林万没理由拦着不让俏俏进门。
快速地思考完毕后,乔巍山穿过画室,拉开了画室的门。
画室外面是一条窄窄的过道,过道那边是卧室。
乔巍山回身想要关上画室的门,就在他握住把手的那一瞬,他动作突然僵住了。
乔巍山浑身的血在那一瞬全部冲上了头顶,四肢僵硬冰冷得宛如死人。
因为他清晰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幻觉,一定是幻觉。
乔巍山告诉自己。
他缓缓转过头来,脖子由于过分僵硬而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响声。
下一秒,他的脸对上了一个男人的脸,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以至于乔巍山的鼻尖几乎撞在了男人的鼻尖上。
那是一张长满横肉的脸。乔巍山的身高已经算得上很高,然而男人几乎和乔巍山一样高,而更为可怕的是,他的体重看上去足有乔巍山的两倍,由于过分的胖,他的呼吸粗重得像一台老旧的蒸汽火车头,滚滚的热气扑到了乔巍山的脸上。
“哈哈。”
男人说。
——
第三节:两个女人和一个男孩
三号
1
我爱过很多女人,留下痕迹的只有两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一个人,和两个半个人,加起来一共两个人。
俏俏是最后的那半个,甚至她能留下痕迹,也只是因为她在最后。
来讲讲吧。
2
我至今说不好二十三年前我花的那五十块到底值还是不值。
当时我在美院当学生,其实也不算是学生,只是我当时在云市漂了两年之后闲得没事干,就去尝试着考了一下,专业课够了,文化课没够,但是有个女教授好像挺欣赏我,留了我旁听。
那天我原本约的人体模特和男朋友打架了,来的时候两眼乌青地肿着——其实也不是说乌青就不美,乌青有乌青的美,但我那时候比较肤浅,不懂得欣赏。
我跟她说:“你今天这个样子我不想画。”
她也没生我气,说:“那我给你找个人来吧,就是她比较贵。”
我问:“多少?”
她说:“五十。”
“怎么比你贵了十五块?”
“不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说:“行吧。”
就这样我认识了露露。
第一次见露露的时候我觉得这多出来的十五块钱花得真是值,露露比之前那个模特美得远不止十五块钱。
她的毛发极黑极厚,一大把海藻似的头发披在肩上,一直垂到腰际。眼睫是浓黑的,眉毛是浓黑的,结果到瞳仁过度成了很浅的琥珀色。
她往阳光下一坐,欲念横生的一张脸。
我画了两个小时,她很配合,一动都没有动,两个小时后我放下笔,犹豫着要不要请她喝个咖啡——犹豫当然不是因为我腼腆,而是因为没钱。
就在这个时候露露率先开口了。
“好了吗?歇会儿吧。”她说,“我请你喝个咖啡。”
等着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她问我:“怎么称呼?”
“林万。”
“容易写的名字啊,只有三个笔画。”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没有看她,我的眼睛盯着窗外行走的人群。
真像潮汐。我想。红绿灯是牵引潮汐的月亮。
她在观察我,我感受到了,喜欢观察我的女人很多,之前有好几个模特甚至主动跟我说她们不收我钱了——但是露露的观察跟她们不太一样。
她的视线有一部分是热的,和其余那些女人一样热,但是她留了很薄很冷的一部分,像一把薄刃的刀在我身上来回来去地刮。
过了很久我才真正解读懂了那视线——热的那部分是她爱我,留下的很薄很冷那部分是她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