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明君,姜太爷知道,所以一腔忠心,至死都无怨无悔,君臣相互信任,于是有了这绝笔血书。
直到如今,沈欣月才明白,姜太爷赴死,更深层的意义。
一为愧对百姓,二因愧对陛下,三则用命给出交代,拖延时间,待陛下派人查明真相,就可保全姜氏族人。
沈欣月从未这么直观感受到,臣子能这般信任皇帝的。
反正前世的记忆力,她所知道的官员,就没有能完全把后背交给谢玄的。
谢玄就有病,不仅喜怒无常,在同等条件下,还喜欢提拔家中不受宠的孩子,对嫡长子自带不满。
所以哪怕裴彻挣了军功,回京受封,也不曾被刁难。
包括幼年凄凉的阿舟长大,成为谢玄爪牙,沈欣月也并不觉得阿舟能把后背交给谢玄。
所以,晋元帝真是个好皇帝,只盼这次真的能还姜氏安宁。
不过……
“阿瑾,”沈欣月的话题又回来了,“姜太爷将这血书交给你,说明也很信任你,信任我们能够将阿璃平安带回,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她话中意味再明显不过,裴云瑾深深看她一眼,别开脸去,顾自将血书折了起来,放进木盒。
见他起身,沈欣月跟着站起来,“你怎么不理我?”
裴云瑾唇瓣抿紧,“说了你要不开心。”
虽然碰到姜家这事,没有谁能开心,但——
“你不说话,我更不开心。”她道。
裴云瑾将木盒放到柜子上,闻声回头看她,“那我说,你不能去。”
……
沈欣月两条眉毛深深拧起,“为什么?”
他斟酌着用词,严谨道:“堤坝未筑成,洪水随时有可能再来,是其一,其二是百姓怨气,加上粮食紧缺,随时有可能有治安问题,其三城内死伤惨重,尸体遍地,这次陛下特意让杜承州一同前往,也是防止疫病。”
“总之,很危险,你不能去。”
沈欣月眉心沟壑不曾舒展,朝他走近一步,“你是不是忘了,我骨子里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不是没见过世面,算起来,我比你大了十八岁!”
裴云瑾静静看着她,语气平静且坚定,“八十都不许去。”
语毕,他径直朝床榻走去,留她在桌边站着干瞪眼。
夜色下,公府的另一处。
这个时辰,大通铺的下人房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素云一进房门,里头七八个丫鬟瞬间停了声朝她望去。
目光有怜悯或好奇,亦有不在意或鄙夷的。
甚至有不嫌事大的丫鬟在此刻开口问,“素云,你和那个姓周的有夫妻之实吗?他被赶出京,你要跟着走吗?”
此言一出,偌大的房中静默到诡异,不少人竖起耳朵,好奇地等待答案。
素云在门内顿住脚步,没往里走,又听另一丫鬟没好气地对提问的丫鬟道——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那么多干什么。”
不嫌事大的丫鬟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能问的,待到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他们主仆用同一个男人,就算我不问,外头的人也好奇呢。”
是啊,全京城都会知道。
素云低头,虽没回答,心中却更坚定了离开京城的想法。
她留下只会抹黑国公府,抹黑世子夫人,增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已经是自由身了,这些年也攒了几十两银子,足够离京生活一阵子,往后怎么活全可凭自己心意,再找个活计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素云不再在意周围投来的眼光,朝着自己的床位走去。
还未收拾被褥,只见床头压着一封信函。
信函上盖着京兆府的印章,见此,她心中冒出一种猜测,伸手将信函打开。
是判决下达的和离书。
素云怔怔地看着和离书上的每个字,想到自与周韬成亲以来的种种……闪着泪花的眼睛一眨,热泪低落在和离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