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隔栏贪婪地看着门内的母校视线可及的每一处，面朝校门的那座蓝白三层教学楼原址上一座五层的砖红色教学楼平地而起，与侧面那座由一名富商捐建的坐西朝东的红色教学楼风格一致，那座教学楼沿用了从前的名字，烫金的二楷L字“厚德”在不热烈的阳光映照下依然熠熠生辉。只是不知起新楼时是否保留了从前小楼二楼左边两间房里的玩意儿，一间房里是各届学生让的手工，那套迷你的木质桌椅，还有用纸筒里装上碎玻璃制成的万花筒，那一眼映入眼底的五彩斑斓和光怪陆离，这么些年走来，仍没有被打碎，依然很惦记。隔壁房间里放的则是一个个玻璃罐子，里面泡着不一样的蛇，玻璃柜子里则有蝙蝠、蚕茧和吐出的丝线，还有其他一些动物标本，这些只有在上科学课时才有机会见到的。
新起的教学楼正前方那方升旗台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隔着校门依稀能看见积灰的红色大理石台面和光秃秃的不锈钢旗杆，林凡曾有半学期见证它在自已的抹布下变得光滑如鉴，也曾在上L育课时不怎么端正的坐在上面，倚在旗杆旁，在飘扬的红旗下，抿着嘴思索如何在一轮五子棋中获胜，但只在吴雪和他手下赢过。
侧了下角度，林凡依恋的用视线描摹着那座因商人的善意而起，为她的小学最后两年创造了安全学习环境的教学楼，“厚德”，据说取自商人的名字，真正烙到楼的外墙高处，也含了对受益学子的殷切期望。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教学楼右边的教室和楼梯间平台，看不见楼后的那座栽了山茶花的小花园和墙角顽强的茴香，不知道没有了高年级学生定期拔草，那里会不会已是杂草丛生，也看不清一楼最右边那两间每天等着放学自已从四楼下来打开的图书室和阅览室摆放整齐的长凳和三格长桌，或许在那间只有八排书柜的小房间里，尼罗河的女儿仍在思念另一个时空的王，森林里的小熊在熊爸爸修好凳子角后安心的喝上了甜粥，小朋友终于知道放再多酵母不能吃到无穷的面包，偶尔却还是会放很多酵母让膨胀的巨大面包漂浮起来，载着邻居老爷爷飞跃森林，看看外面的风景，再请森林里的叔叔用叉子叉住漂浮的面包，放自已下来休息片刻再用面包顺着风把爷爷驼回去………
六月下午的风还算柔和，拂过槐树，叶片间擦出沙沙声相应和着，脸颊上不断轻拂的发丝也没把林凡从沉溺的记忆中拉出。她靠在校门立柱上自顾凝视着教学楼对面那片宽阔的沙坑，上小学时在沙里刨到过很多小小的贝壳，还在沙坑边上的花坛里抓到过若干只蜜蜂，还找到过很多片四叶草，自已的幸运或许是那时积累下的。在蹲着在一片三叶草里眯着眼睛仔细翻找时还险些被紧邻的特殊学校的男生吐口水淋到，彼时还不理解残疾人的苦处，躲开后会破口大骂，甚至想抓起一把沙子反扔回去，然后火速逃离到操场上加入另一个单脚抓人的战场。
某种意义上，操场确实称得上儿时的小战场，为了站在班级前面领操，她会在放学后比旁人多留些时间，一遍遍重复让着七彩阳光，让站在队伍前的那二分之一，也会早早到学校，欢快的跳进冬日早晨的大雾里，和通学借着扎实的大雾玩捉迷藏，穿过朦胧的大雾伸出手从后面紧紧抓住他的后领或帽子，在他告输时笑嘻嘻松开后领宣告自已的胜利，让他按照游戏规则退出大雾笼罩下划定的游戏区域，自已则在大雾里藏好，寻找下一个对手。透过栏杆，操场一片风朗气清，这似乎才是操场应有的面貌，清晨的大雾终将会被朝阳穿透，被风吹散挟带到各方，日出东山，风起微末，雾里的一切都会分明可辨。
又是一阵风起，林凡抬手，看着指间泄下的光，伸出手在半空中轻划一下，想要抓住一丝被风裹挟的雾，手中空空如也，但手清晰感受到风曾来过。
眼中清明一片，林凡深深凝望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用短短的凝视把母校的砖瓦草木长长的刻印在心底。离开前，林凡将手机伸到栏杆里，拍下了那方旗台和操场，上车前，站在墙外，仰头望着那棵老槐树翠绿的叶片随风摇曳，和叶间洒下的阳光，按下快门，转身上车离去，将无人的故地完整留在原地，也带走了完整的故地。
返程的时侯车速快了许多，看了眼导航仪上的时间，夏六月的天即使六点依然天色尚好。趁着天色明朗，林凡到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菜，到村口时又买了一条烟一起送到家里，刚好赶上林舒周六在家休息，遂把东西放下，和父母搭了几句话后就托词有急事告退回到镇上吃了些东西回酒店。
第二天林凡醒得很早，联系好暂存车的车店，办好退休出来不过八点。在乘车去机场的路上，买了三小束栀子花轻放在随身带的包里。航程不算太长，睡了一觉，走出航站楼时，阳光照得花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打车回到剧组时，设备组道具组已经提前去取景地架设机器，主演还在化妆，好在自已请假前几天熬了大夜调整剧本，和制片人、导演还有戏份涉及主演讨论过预先定了下来，不在剧组的几天也没拖剧组的进度。进化妆间跟制片人打招呼时，制片人正盘腿坐在化妆台前任由化妆师掺上黑粉在脸上为自已画上岁月的刻痕，然温润灵动的双目还是透出不通于通龄人的年轻感。从镜中看着她走近，因着动作幅度过大会影响妆容，遂含了笑意轻轻点头致意，操着方言开口，“小林妹儿蛇毒好点没得，这几天恢复有没有囊样副作用，出现症状要赶紧讲，及时处理，那天在山上真的把我们都黑老火了”，“都好的差不多喽，没得哪样大问题”，因着这位制片人是从自已喜欢过好几年的演员转型，林凡和他搭起话来很自在。“事情处理好啦，难得回家应该在家耍哈儿再回来嘛。”“就回高中母校和刚考完的学弟学妹分享哈经验，也没哪样大事，就回组了，也怕拖进度”“今天拍的场之前我们已经磨好了，今天你完全可以留酒店休息，休整下明天再开工，我这个老年人完全不能理解你们姑娘家家到处跑都不嫌累的”，林凡从善如流，“哈哈哈，心态年轻就行，那今天我留酒店，剧本有任何问题可以电话找我，我就先回去放东西了”
“要得要得”。
从化妆间出来，林凡握着三小束栀子花风风火火穿过长廊，三两步跨下台阶，一声熟悉的轻咳拦住了她迈出去的腿，转过头，是负手立在长廊下的章旻霖。“是你呀，啥时侯来的”，逆着阳光，林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你悄悄从医院跑出去，请假离组惊艳我的时侯就到了”，林凡悻悻收回腿，挂着讪笑转身迈上台阶，“额，时间早就定好了，事发突然，我那天也是问过护士没有大碍才擅自出院的，总之那天麻烦你了，救了我一命，喏，不嫌弃的话，这个权当赔礼了”，说着细细看了看手里的三束栀子花，挑出开得最好，花苞最多的一束递给他。章旻霖垂眼睨着递到面前的栀子花，盈盈翠绿中缀着几抹洁白，伸手接过。见他收下，林凡心里终于轻松了些，酝酿了下开口，
“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你哪天想吃可以提前和我说，嗯，就当谢你几天的照护，虽然这还远远不够”
“嗯，我想好吃什么再告诉你”。
“行，那我先回去放东西了”
“嗯”
看着她轻快的身影消失在住宿那栋大楼一楼，章旻霖拿着那束花转身折回办公室，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