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杨玄感的本领,应当能冲破阻碍,只是需多少时候,实在是未知之数。 &;&;&;&;杨坚极目远望,除了李昺的大军,再无旁的动静。 &;&;&;&;他握剑在手,沉声吩咐众人准备迎敌。 &;&;&;&;数日备战,小相岭各处的地势几乎都探得明明白白,柘林府的兵力和杨坚带来的侍卫加起来也不及对方十中之一,纵然占据地势之利,想拦住两万大军,也是格外凶险。 &;&;&;&;兵士们被分成百组,每组由两名杨坚遴选而来的侍卫带领,在要紧处设伏拒守,韩林拒于前线,亲自坐镇指挥。 &;&;&;&;除房遗爱暂时无事外,余下韩擒虎、李昺、高颎、房彦谦等人皆按分派前往各处据敌。 &;&;&;&;小相岭山高路险,背后是连绵群山,难以迅速行军,李昺想要速战速决,只能从正面围拢,强攻上山。他出身没落伯府,虽也曾习武、往军中历练过,却并未真的打过仗,靠着那位当贵妃的妹妹坐到都督职位,平常有元岩这位从军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副手和长史司马等人扶持,凡事只动嘴不动手,到此时性命攸关,便亲赴战场,藏在几千军士的保护下,仗着人多势众,势在必得。 &;&;&;&;天有薄云,阳光寡淡,照在身上不见暖意,唯有寒风冷厉。 &;&;&;&;李昺立于马背,抬头望着小相岭。 &;&;&;&;他目力不错,站在山脚,能将山腰人影看得颇清楚。深冬时节,没有茂盛的树叶灌木遮挡,崎岖山岭之间,虽有部署,然而不见多少士兵如同他所探查到了,杨坚身边只有柘林府的千余士兵拒守。 &;&;&;&;李昺阴恻恻地笑,旋即吩咐前军攻打。 &;&;&;&;战鼓擂起的时候,最靠前的六千士兵当即呐喊向前,潮水般涌向山路。待他们冲至山脚,山腰巨石滚落,记着陡峭山坡,携风雷之势滚落,弩车中的连排箭矢如雨射出,密密匝匝地笼罩过来,山脚霎时响起惨嚎。 &;&;&;&;李昺自然知道强攻之难,然而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只能一鼓作气。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李昺的心腹,心知难以在杨坚手下活命,拼着全身本事,穿过箭雨石阵,奋勇前冲。没有高悬的城池,山坡固然陡峭,却比云梯更容易攀登,纵然死伤颇多,却还是有无数人涌至第一道防线。 &;&;&;&;短兵相接,肉搏力战,弩车仗着地势之利架在山上,箭矢俯冲而下,射程劲道都比平常强了两倍不止。而李昺的弓箭毕竟在地势上吃亏,难以射至高处。 &;&;&;&;陡峭山崖间路途难行,将一排重石滚下去,便能击退艰难爬行的士兵。 &;&;&;&;李昺的数千军士被堵在山路上,成了活生生的肉靶,难以冲破侍卫和柘林府兵的拼死力守,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在重石箭矢下伤亡极重。 &;&;&;&;山脚下,李昺看得胆战心惊。 &;&;&;&;山路逼仄有限,两侧山坡刀削斧劈般难以通行,他的人想冲上去,必须冲破山路的阻碍。然而杨坚设卡的地方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纵是两万人尽数冲过去,也难以围攻隘口守军,只能蜂拥在路上,平白叫人射伤砸死! &;&;&;&;但除此之外,李昺想不到旁的办法。 &;&;&;&;情势紧急,杨坚耗得起,他这里军心日渐动摇,半点都耗不起。 &;&;&;&;杨坚虽占据地势之利,却是人手有限,纵然能防住第一波,经此一番冲击,隘口守军早已精疲力竭,死伤之人难以补给,等第二波冲过去,未必能如此刻骁勇坚守仗着人数之众连番冲击,耗尽杨坚的防守,这是李昺能想到唯一的办法。 &;&;&;&;一声令下,不等杨坚的守军喘息,李昺的第二波攻袭再度如潮水涌来。 &;&;&;&;山腰悬崖上,杨坚看着底下形势,眉头紧皱。 &;&;&;&;他看得出李昺的心思,是铁了心拿仗着人多势众,以车轮战的打法,欲图将他耗尽。 &;&;&;&;援兵迟迟未到,李昺又缩头乌龟似的藏在中军,莫说闯入其中斩杀敌将,就是拿最强劲的弓箭,也不能及。 &;&;&;&;杨坚眉目冷沉,只能死守。 &;&;&;&;第二波进攻被击退时,杨坚的第一道防线也彻底溃退。 &;&;&;&;他麾下人手有限,除了弩车重石的攻袭补给之外,还需分派人手守住各处隘口,兵士异常紧缺。李昺过万人的攻袭过去,一半重伤,一半仍有战力,而杨坚麾下的士兵经过殊死抵抗,已有数百重伤。 &;&;&;&;那是小相岭三中之一的兵力。 &;&;&;&;从山脚至山顶,共有三道防线,前两道能退,第三道却是死线,绝不可令李昺轻易触及。 &;&;&;&;杨坚看向李昺的后军,那里仍旧没有半点动静,显然还在观望。 &;&;&;&;果然如他所料! &;&;&;&;杨坚冷笑。 &;&;&;&;长剑已然在手,眼见李昺欲再度安排攻袭,杨坚当即拔剑,大步走向第二道防线最要紧的碍口。他的玄色披风早已脱去,贴身穿着宫内秘藏的金丝软衣,外头穿了环锁铠,铁环密密相扣,箭不能透,头上亦罩铁盔,护住要害。 &;&;&;&;这一身固然沉重,却能在混战中防住暗箭。 &;&;&;&;杨坚的身后,韩擒虎与四名近卫各着铁甲,紧紧相随。余下的李昺、房彦谦等人都已被分派往别处隘口领兵镇守。 &;&;&;&;六人疾步走向最宽敞难守的隘口,长剑出鞘,站在士兵之前。 &;&;&;&;山脚下,李昺眯了眯眼,瞧见铁衣铁甲的魁伟身影。他固然跟杨坚见面甚少,但劲敌相遇,哪怕是一朝一夕的相处,也能将对方的身形气势记住,何况杨坚曾在隋城驻留数日,往来甚多。 &;&;&;&;李昺一眼看出杨坚的身影,当即挥剑直指,“拿下那人,重赏万金!” &;&;&;&;随着李昺一声令下,第三波数千军士当即再度冲向山岭。 &;&;&;&;迥异于前两回的奋力冲杀,这回虽有李昺号令,带兵的都尉却逡巡不前,不及前两次奋勇坚决。没了领头的都尉,士兵固然人多势众,却也不似前两次势如虎狼。因李昺的万金重赏都是指着杨坚的方向,且别处山势愈发险峻难行,大半的人都往涌向此处。 &;&;&;&;如此一来,冲往别处的兵力不似前两回凶狠,疲惫的小相岭守军还能应付。 &;&;&;&;弩车上的箭矢仍旧如雨罩下,存满各处的重石依旧迅猛滚落,奉命进攻的士兵却没半点退缩。杨坚所在的隘口两侧都是悬崖,高处架设弩车弩机,如雨射落,五步宽的山路上却还是涌满了士兵,前仆后继。 &;&;&;&;杨坚、韩擒虎和四名近卫浑身为铠甲笼罩,只露出眼鼻的空隙。 &;&;&;&;箭矢射来,落在铁甲上钉钉作响,虽难穿透,却将浑身砸得微微作痛。 &;&;&;&;淬炼冷厉的长剑锋锐异常,每一剑挥出去,都是皮肉割裂、骨头击碎的咔咔声音。驻守别处的李昺、曹典、高颎对敌的压力稍轻,只令副手镇守,齐往这边来救,九人联手,守住最要紧的隘口。左右几十步外,韩林带着副手、房彦谦带着刘铮,各守一处。 &;&;&;&;刀起血落,箭矢纷飞,重伤的士兵倒地或是滚落,一茬一茬,仿佛永无尽头。 &;&;&;&;…… &;&;&;&;伽罗听见山脚的呼喊时,已然出了住处。 &;&;&;&;即便曾往云中城议和,她也未见过两军对垒的激战,更不曾见过杨坚这样凶险的拒守。 &;&;&;&;小相岭上的人几乎全体出动,就连冼氏和华裳都自告奋勇,到宽敞处,随军医一道,为战事中负伤的侍卫兵士处理伤口。 &;&;&;&;伽罗的任务是守护韩伯岳,万一杨坚守不住,叫她带着孩子遁入深山,等待救援。 &;&;&;&;伽罗心里担忧极了,在屋门前焦灼踱步许久,终究没能耐住,将韩伯岳紧紧带在身边,前往临风而建的山中茅亭观战。 &;&;&;&;这里地势高,三面是断崖,能将盘旋主道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巍峨挺拔的峰峦之下,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攻山的士兵仿若蚁群出动,那条只能容一辆马车同行的路上,更是密密匝匝挤满了人。顺着山路往下,黑压压的士兵前赴后继,而山脚的空地上,万余人马列队严整,旌旗飘动。 &;&;&;&;山风扑面,冷厉如刀,伽罗将目光落在隘口处,看到腾挪砍杀的铁甲身影。 &;&;&;&;那里是盘旋山路最窄之处,左侧断崖直落,连最矫健的野物也难以攀登,右侧亦是高耸的断崖,上头架设弩机,身后对着小丘般的箭支,源源不断的射出。 &;&;&;&;即使隔得颇远,伽罗也能从潮水般拥挤的人群里看到杨坚的身影。 &;&;&;&;平常威仪端贵,翻云覆雨,混入人群,却还是那样渺小。 &;&;&;&;即便知道杨坚身手出众,有铁甲护身,伽罗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生怕那如潮人群里有冷箭趁隙射中杨坚要害那副沉重的铁甲固然严密,护住周身,眼鼻处却还是留有空隙。况且那样沉重的铠甲,穿着走路尚且费力,要执剑对敌,又得费多少力气? &;&;&;&;担忧毫无用处,伽罗不敢闭眼睛,不自觉的合十双手,将从前拜过的佛像菩萨尽数回想一遍,祈求杨坚安然无恙,祈求杨玄感尽快带兵赶来救驾。 &;&;&;&;手背被风吹得冰冷,掌心密密匝匝的却全是汗水。 &;&;&;&;伽罗垂手,在风里吹干腻腻的汗,忽觉掌心一热,有只小手牢牢握住了她。 &;&;&;&;那只手有着迥异于同龄人的力道,令伽罗愈跳愈快的心稍稍一顿。 &;&;&;&;低头,对上韩伯岳的目光,是令她都意外的镇定。 &;&;&;&;“傅姐姐害怕他们打上来是不是?”韩伯岳声音尚且稚嫩,却颇坚定,“别怕,伯岳会保护姐姐!你看”他指着另一条盘旋上山的小路,那里也设了隘口,是韩林带着士兵死守,如铜墙铁壁。 &;&;&;&;“那是我爹爹。”韩伯岳语气中颇为自豪,“他说过,不管多少人来打,咬着牙关一个一个打回去,总会有赢的时候。那些人虽然凶狠,却都不及爹爹厉害,他会保护我们的。” &;&;&;&;真是孩子气,伽罗一笑,握紧他的小手。 &;&;&;&;另一只袖中,不自觉地将匕首握得更紧。 &;&;&;&;“你爹爹说得对!”她说。 &;&;&;&;沿着山路层层防线,杨坚保护着她,而她最要紧的是保护韩伯岳。 &;&;&;&;…… &;&;&;&;山下的对战异常激烈,汹涌而来的敌兵像是泄闸的洪水。 &;&;&;&;杨坚神情冷厉,身上铁甲沉重,手中长剑冰冷。这些都是大隋的兵士,是本该保疆卫国的子民,而他和身后的侍卫、柘林府的守军,都是大隋同袍,本该协力对抗外寇,此刻却不得不刀剑相向。 &;&;&;&;武元帝回京继承皇位时,因朝堂大乱,宫廷外未起战事,然而权力相争,到了此时,恶战仍旧不可避免。 &;&;&;&;每一剑斩下去,都像是有尖锐的刺扎在身上。 &;&;&;&;然而他必须守住。 &;&;&;&;杨坚神色冷凝,魁梧冰冷的盔甲横在路中间,浴血如神。 &;&;&;&;数里之外,杨玄感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令身下骏马疾驰如风。 &;&;&;&;隋州境内被李昺把持多年,盘根错节,杨坚又是孤军深入,除了最先投诚的韩林,旁人都不敢轻易将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柘林府地势占利,又有韩林决心相助,杨坚遂选了此处作战。然而除却柘林,周遭的折冲府都是李昺的亲信,哪怕有人心存摇摆,也无一人敢公然相助李昺严防死守之下,杨玄感为保性命,无法公然携虎符和兵部文书去调兵,派侍卫潜入时,也被对方搪塞以怀疑有诈的借口搪塞回来。而今朝堂式微,局势动荡,他们有恃无恐。 &;&;&;&;杨玄感无奈,只能绕过李昺的防守,往别处调兵。若不是有元岩吐露的种种消息为佐证,他都未必能顺利调动兵力来救。 &;&;&;&;两处折冲府的三千兵力日夜兼程,他带三百骑兵在前,两名中郎将带余下步兵在后,途中冲破数次阻拦,才赶到小相岭,却还是迟了。 &;&;&;&;峰峦连绵叠嶂,杨玄感远远望过去,能隐约看到小相岭乌压压的人群。 &;&;&;&;距离太远,他看不到确切情形,然而那团人群已至山腰,想必第一道防线已然溃败,此刻的杨坚和柘林府守军,已是拼死支撑。 &;&;&;&;手中铁枪已经握得发烫,杨玄感高声呼喝,率三百骑兵抢先攻至。他正当壮年,满腔胆气吼出,如同虎啸,疾驰至李昺的后军,未等对方举矛抵挡,身下骏马腾身而起,越过连排的盾牌,闯入敌阵。 &;&;&;&;后军安排的都是心存犹疑之人,不及前军整肃善战,阵营霎时骚乱。 &;&;&;&;杨玄感纵马横冲直撞,迅速冲乱队形,三百骑兵紧随其后,仿佛虎入狼群。 &;&;&;&;他浑厚的声音几乎响彻郊野 &;&;&;&;“李昺矫冒虎符谋逆,太上皇有旨,归降者恕其无罪,继续谋逆者杀无赦!” &;&;&;&;小相岭的凛冽山风中,伽罗和杨坚纵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却都看到了李昺后军的骚乱。数万军士的拼命强压之下,杨玄感的到来仿佛皲裂土地上最及时的雨水,纵不能淋泽万物,却叫人看到希望。 &;&;&;&;伽罗悬着的心微微一松,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杨坚精神大振,口中怒吼,挑翻数名敌兵。 &;&;&;&;山脚下的动静也渐渐传来,那三百骑兵冲突呼喝,极远处还有近三千步兵的高声呐喊越传越近。攻山的士兵们纷纷回望后方,便见李昺的后军如泥沙溃散,被冲得溃不成军最后压阵的那位都尉虽也是李昺一手提拔,被逼上了贼船,却时刻在观望,犹豫不决。 &;&;&;&;前两波攻袭被击退时,他已觉出杨坚守军的强硬,待杨玄感率军来援,霎时没了斗志。 &;&;&;&;今日攻山,他还未被调一兵一卒,当机立断,说他是被李昺蒙蔽,命部下缴械投降。 &;&;&;&;杨玄感从他让出的空隙中继续往里冲,那位都尉听得远处援兵呼喊,当即命部下倒戈,围剿李昺。这边的骚乱尽数被山腰的兵士看在眼里,那些人固然是被将领和李昺的重伤驱使,然而看前面的人一**带血倒下,焉能不胆寒? &;&;&;&;而今形势突变,李昺后军易乱,士气霎时低落。 &;&;&;&;杨坚布下的守军却立时反攻,将攻山的兵士打得节节败退,终至退散遁逃。 &;&;&;&;防守的压力一松,杨坚命房彦谦、韩擒虎、李昺等人反攻,他却令侍卫牵马过来,带了韩林和房遗爱,由侍卫在前开道,纵马直冲李昺所在的中军此次殊死一搏,杨坚想要的不止是李昺的军权,还有李昺本人。 &;&;&;&;倘若将李昺押回京城,对于徐公望而言,将是致命的打击! &;&;&;&;苦战之下的满身劳累早已消失无踪,杨坚重甲在身,不惧怕箭矢,当即如猛虎下山,带人杀向中军。 &;&;&;&;李昺措手不及。 &;&;&;&;他知道杨坚可能会调动别处兵力来援救,故而沿途设伏,欲将对方拦在途中。而他急着率兵围山,也是打算趁援兵未到,一鼓作气拿下杨坚。谁知道杨玄感会及时来援救? &;&;&;&;更可恨的是,后军倒戈,大损士气。 &;&;&;&;然而战事已起,所有的后路都已斩断,他或是拼死支撑,斩杀杨坚后再揽大权,或是败逃溃散,另谋生路然而以杨坚的心机手腕,能在他的地盘策反韩林、捉走元岩,心机手腕着实骇人。 &;&;&;&;他纵然今日能逃走,也走不出杨坚的天罗地网。 &;&;&;&;倒不如背水一战,你死我亡,全凭天意! &;&;&;&;李昺胸中腾起些豪气,当即拔出佩剑,高声道:“杀过去!” &;&;&;&;前军经过几番冲杀,半数伤亡,剩下的人既然已对杨坚出手,便无推卸投诚的机会,当即高声呼喝,仗着人多势众冲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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