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喝着菊花茶低声道:“何必如此,以后叫我如何管教下人?”“呃……”杨坚笑道:“那我再叫人抬一箱金子给你,也不拘多少,打造成好看的金瓜子给你赏人。”他的榻爱是分分钟钟的。 杨坚这个人,他若是爱一个人就爱到极致,若是不爱一个人便是那人低到尘埃里,他也恨不得斩草除根。他身上融合了男人的薄情薄幸,又有着帝王的多猜多疑。两人磕磕绊绊这么多年,她才是真正入了他的心。 可即便是被他放在心间之上又如何呢?那些东西她都不稀罕了,这时间的宝物杨坚见过的她都见过,杨坚没见过的她也都见过了,唯有一颗心她始终求而不得,可求而不得也就不想得到了。 即便是最后这颗心他捧着送到她跟前,她也弃之如敝履。这就是伽罗,伽罗有伽罗的温柔,也有伽罗的冷绝。在隐藏在世故之下的,极少有人见过的另一个伽罗。“对了,伽罗。我跟你说件事。”杨坚突然说。 “什么事?”伽罗正捧着茶喝,听他这么郑重的问出这句话,愣了一下。杨坚从宫娥手中取过素帕抿了抿嘴,对他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走后,杨坚才扶着伽罗起身,摸了摸她的大肚子笑道:“我们去庭院里散散步,一边走一边说。”“好。”伽罗喜欢这个安排,多走路有利于她后期的顺产。 两人携手往下走,虽不比屋内烛台照明明亮,但十来步树上就挂着一盏灯笼。今夜又是月明星稀,秋风劲爽,于其中慢步赏菊倒是另一种不同的意境和光景。“伽罗,可累?”他低声问,整了整她的披风。 伽罗摇摇头,呼出一口热气,取而勇之的是肺部满是馨香的菊花。她不爱菊,却爱菊花的香味,在冷冽的秋风中越是香浓甜腻,恰似数九寒冬之腊梅,越是在冰天雪地越是开的灿烂。 杨坚拢住了她的小手,拽入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稍末才缓缓开口来:“那日事情发生后,我就一直很怕。”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说的伽罗一愣,后回味过来他说的是孩子差点没的事。她沉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杨坚说:“你不知你病危时,你身边的丫头急的都快疯了。”“谁?”伽罗问。“华裳。”她抬头去看他,杨坚也正低着头噙着笑回视。“怎么说起她来呢。” 伽罗淡淡一笑,要将话题撇开:“你看,这秋日也就这菊花开的灿烂,隋州的杜鹃都谢了吧。”只是菊花易招蚊虫,若不好好清理侍弄烦恼的就是主人了。所以文人喜爱以菊来歌咏高洁之气概,多半是不知栽种人之辛苦吧。 杨坚眸光一闪,顺势接下话:“菊花再好终有一日也会与杜鹃一样凋谢,便似这美人,难灿烂过下一季……”他话音半停,话语之中极尽要怜惜花期之意,但下一句却转了个弯儿:“我看你身边的华裳极好,对你服侍也周到,若是再过几年把她放出去,我担忧你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丫头了。” 他话点到这里,伽罗知道是避无可避了。“隋王又何意?”她问。杨坚一笑:“我想把她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侍候,到时候给她家族兄长赐一笔丰厚的赏银也就那样了。”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更何况是女人的性命?一匹马都可以抵得上十个女人了。伽罗不由皱紧眉头:“不,我没这么想过。”她说:“我把华裳当做我的妹妹,您也知晓她服侍我尽心尽力。” 杨坚问:“那你想怎么办?”伽罗心里早就存了在她生产之前要把华裳嫁出去的想法,可这个思虑她还没考虑清楚,该如何去做,怎么做?华裳是怎么想的?她都有顾虑,更何况这个话题她也不想跟杨坚讨论的太过深入。 于是她轻声道:“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我也问问她的想法。”“好。”他一口应下。二人夫妻这么久,他如何不知她心内想法,今日此举不过是围魏救赵罢了。只是要让事情沿着他想要的地方发展,还需要他多添一把火。 杨坚说:“若是你舍不得华裳,又不忍心她孤苦终老就是配给贺若弼,苏威也是不错,他们正好没有正室。”……华裳给韩擒虎,她还肯,只可惜人家韩先生有妻了。贺若弼和苏威两个人日后哪一个不是如花美眷作陪的? 那些个府邸后院上演的宫心计可不比杨坚的后宫少。就是她摔傻了,也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她无意再与杨坚纠缠这个话题,于是捶了捶腿:“走吧。”“好。” 杨坚赶忙扶着爱妻回殿中,只在路过花坛时,随手摘了一朵粉橘色的菊花,那花骨朵似的花苞才刚刚绽放,一小朵的却千姿百媚。他簪于伽罗鬓角,左右打量笑道:“还是这个颜色配你,只是可惜没有牡丹。” 伽罗摸了摸,手上沾染了菊花的甜腻香味,没有说话,她只是摸了摸小腹。杨坚问:“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她摇头:“他很乖。”这几日都没有闹她,只是偶尔会跟小鱼一样悄悄的游走。“伽罗想要女儿吧。” 杨坚笑问。“嗯。”“那我们下一胎再生个公主。”……有些人就是得陇望蜀,杨坚将这个成语发挥的淋漓尽致,她都懒的去应他了。可话虽如此,他的话却如一道石头投下,荡起了她心底的阵阵波纹。 华裳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十六岁在乡间都当年娘了,她当年不也差不多在这个年纪生下了蓉儿吗?以前华裳在朝宫服役她没办法,可现在华裳就在她身边,她难道不得替她出谋划策一下吗?伽罗重重的阖上了书。 惹得身旁擦桌子的华裳一惊,欲要问何事,却听夫人已道:“华裳呢?”“华裳姑姑去给夫人取药了。”说曹操曹操到,华裳已从下面台阶上来,孙思邈这几日给她熬了生气补血的药,每日要按时按点的吃。 “夫人,吃药了。”华裳放下竹篮,打开盒子取出药碗。汤药才刚熬好,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再看华裳脸上,秋日里还冒着热汗。 伽罗抽出帕子起身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华裳一怔,恍然才觉连忙自己拂袖拭去:“怕药冷了,一路赶回来。”她开口解释到。“嗯。”伽罗取过,吹了几口饮下。这补药不似之前孙思邈的药,一味的黑苦,却是浓香好闻。 孙思邈这人又有一个毛病,无论是药方还是抓药,熬药必定是事事躬亲,问及缘由,只说怕被人学去了,那他就不复神医之名。“夫人吃过这药觉得好多吗?”华裳笑问。伽罗放下碗,点点头:“好多了。” 她乐滋滋道:“是,我看夫人夜里也比平日好睡多了。”她已经连续守夜好几夜了。伽罗笑着看她收拾好碗,叫旁人断下,又开始接过华裳手上的布继续擦桌子,擦完桌子又端了点心放在她跟前。伽罗叫住她。 “华裳。”“嗯?”华裳回头问。“你……呃,你过来坐下。”“啊!”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夫人,您等等。”说着啪啪的往房间内跑去,不过一会儿就取了一个软枕和毯子出来,一个放在她腰后一个盖在她腿上,如此后还不满意,又仔细的替她捏了你角落不让一丝的风吹进来。 等等一番做完,才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夫人,您刚才想说什么?”一句话问的伽罗哑口无言,她自己到最后竟也忘记要说什么了。“没事,没事。”一个清晨就在伽罗看着华裳为自己忙前忙后过去了。 这样不仅仅只过了一天,两天,而是将近半个月后,伽罗六个月后,华裳还依然如此。孙思邈诊脉后,说孩子一切都好,急着给杨坚去复命。华裳进来说:“刚才何太守的夫人厉夫人请人送了帖子说明日想来拜访。” 她递上了一个烫金的拜访帖。华裳接过,冷哼一声:“我们难道还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吗?一味的想把自家的姑娘往后宫里推,后来看见夫人只是身子不适隋王就紧张的要命,这才知道这后宫是谁说的上话!” 一遇到伽罗情敌的事情,她整个人就变成刺猬,见谁刺谁。华裳赞成:“自那日起,隋王也有半月没见过陈玥翊姑娘了吧。”“妖媚惑主!”“你们在说什么?”伽罗正从内间出来。 孩子越大,她越容易尿频,就今早就上了五六次了,累的她腰酸背疼的。“夫人小心。”二人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华裳递上帖子:“厉夫人送来的,说想要进宫拜见夫人。”伽罗接手过去,听了听就放在了一角:“不必了。” 案桌上还有刚才未插完的花。伽罗觉得有些累,只摆摆手说:“拿下去替我插完。”华裳不动,华裳拿了下去。伽罗回头看见她还在,不由问:“你素来插花不是极好?怎么不去?” 华裳泰然自若的模样,好似她问了一个傻问题,所以她回答的理所应当:“我要陪着您啊。”“我……”说着,她又起身笑眯眯的,哼着歌给她倒茶,整理裙裾和发鬓。伽罗猛然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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