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已经在里屋换好了干衣服。杨坚还在唠叨:“我已经让人去煮姜汤了,先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再出门。” 伽罗说:“老太太等着呢!我们做小辈的怎么好让老太太等着我们去吃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红玉进来了:“小姐,您在花市订的花已经送来了,三十盆牡丹,送的人问要放在哪里。” 杨坚说:“你不是说牡丹太艳了,想买一写棠棣吗?怎么又买了些牡丹,你说你去集市逛的话是假的吧!” 伽罗没有心思搭理杨坚,换过干衣服,急急忙忙去了餐厅,果然被老太太一顿说,才刚吃过晚饭,就病了。 伽罗病了,第二天没法去给宇文赟上课了。上次太傅李昞和宇文赟、伽罗二人谈心之后,他的学习内容依旧枯燥、乏味,这两天伽罗也不来,头一天宇文赟不耐烦有时静坐不理。 第二天的时候和老师捉迷藏,李弼瘦得像个骨头架子,跑了没有几圈就气喘吁吁了。宇文赟笑个不停,钻进桌子底下,地淘气大叫:“快把伽罗找来,我不想和你玩了!” 这天下午,皇上难得有时间,皇上想起李弼教大皇子读书已经一个月了。皇上要考考这个孩子。 皇上来了尚书房,正襟危坐说:“朕听李昞说,大皇子功课做的不错,不光上课上得认真,作业写得却认真。朕今天考考你,宇文赟说说咱们大周现在的形势。” 宇文赟一看父皇来了,一脑门的汗:“我们大周,北边有突厥经常骚扰边境,南部有陈国虎视眈眈,东边有齐国,西南有吐蕃。可以说是四面受敌。” 皇上龙颜大悦:“不错,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真是不错,你表现很好,要什么赏赐?”宇文赟说:“儿臣只想快点看到伽罗姨母,求父皇恩典。” 皇上点点头:“嗯,你小小年纪却这样尊师敬长,真是难得。朕会赐独孤伽罗一面令牌,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宫中,朕还特准把凌烟阁赐给她,她可以随时居住。” 第二天,伽罗就受命又进尚书房当值。这次入宫,她听到了一些流言,朝廷又有异动。 此次河北发生饥荒,不但饿死了近万人,而且出了派下去赈灾的官员因为贪污了粮食被百姓围堵活活打死的丑闻,朝廷的脸面荡然无存。 先是天灾后有人祸,朝廷当然要追责。秘书省的太史吴煊向掌管历法的太常所的太史令杨光先发难。吴煊攻击掌管天象制定历法的杨光先尸位素餐。 朝野的人都知道吴煊是宇文护的门生,受到大冢宰的支持,可以轻而易举地使对宇文毓忠心耿耿的杨光先身陷囚牢。 宇文毓受到大冢宰的压力,不得不将杨光先下到大狱中,而让吴煊成为预测天象,掌管历法的太史令。 吴煊当上太史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河北的饥荒来胁迫宇文毓颁发罪己诏。前朝汉明帝和汉安帝等都颁发过罪己诏。 但是,宇文毓才刚刚争取到一些朝政的主动权,这个时候颁发罪己诏,就要将朝政完全交到大冢宰手中,到太庙诚心祭祀八十一天。 与世隔绝的八十一天,八十一天之后,宇文毓再回来的时候,朝廷上有心支持他的臣子恐怕都要改换门庭了,他又将变得孤立无援。 吴煊成为太史令之后,又发生了饥荒,吴煊也没有预测准确,本应该与杨光先同罪,然而朝堂上却没有人敢提出将吴煊下狱这件事情。 杨光先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骨头,饥荒再次发生时,杨光先在狱中留下一封上疏参劾大冢宰,如何就将自己的脖子吊到了监牢的铁窗之上。 杨光先的奏疏中指出大周现在使用的祖冲之的《大明历》有失误,而非皇上之过失。 因《大明历》的四季划分不准确,今年又有闰月,春耕和夏割都被延误了,先是春旱,后又水涝,接近夏割时突然生了蝗灾,才酿成了灾荒。 还尚未掌握实权的宇文毓也想借此事与大冢宰较量。皇上对杨光先在奏疏里提到的一些专业的历法知识不是很明白,突然想起在尚书房当值的伽罗正是可以解惑的人。 伽罗被叫到皇上跟前的一个时辰前,看到了杨光先的那封奏疏,才了解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伽罗说:“《大明历》确实有失误,杨光先在奏疏里已经论述的很清楚了。只是一些胡搅蛮缠的人可能会不讲道理。不如让伽罗来证明给他们看。” 坐在皇上旁边的皇后说:“你怎么证明,你拿什么证明!伽罗你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人不过夸了你几句,你的尾巴就翘上天了。” 伽罗说:“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自然有办法,只是我需要观象台里的一些东西,希望皇上能恩准。” 皇上说:“你真的有把握?你公开替杨光先说话,就是站在大冢宰的对立面,你不害怕吗?” 伽罗说:“有什么好怕的!人生如朝露,如果不抓住时机,主动争取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但会使光阴虚度,而且也会留下终生遗憾。” 宇文毓听出了伽罗的话外音,却并没有生气。发生了如此大事,肯站出了为他说几句公道话的大臣都没有几个,这个女子却主动请缨。 宇文毓说:“你全心助朕,朕也不亏待你,你要是能替朕扳回一局,朕赐你个好东西。” 又过两日就是夏至了,伽罗到观象台借了象限仪、纪限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又让太常所的人帮她在午门测日影。 皇上把大冢宰和朝臣都请来了,皇上看看午门前忙活的伽罗,心里一阵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一局押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皇上看着伽罗一会望望日晷,一会看看象限仪的影子。伽罗让一个太监给皇上报告说:“结果已经出来了。” 宇文深和宇文会跟在大冢宰身边,包括大冢宰在内的多数朝臣对历法并没有多少了解,他们对于儒法、道法追求一生,对于历法却不屑一顾。 很多大臣都觉得历法是那个样子是因为它本就该是那个样子的,从来没有想过历法会出错。 伽罗走到凉棚下的皇上和朝臣面前,指着午门城楼下的象限仪说:“大家请看,现在日晷的位置正是正午时分,象限仪的影子……” 大冢宰望了望,看不出任何端倪。皇上说:“好了,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伽罗说:“其实很简单,《月令七十二侯集解》中说,夏至,五月中,夏,假也,至,极也,万物于此皆假大而极。” 伽罗转身指着象限仪:“是说夏至这一天,太阳距离我们的垂直距离最短,所以正午时分的象限仪的影子一个是一个点。可是,大家请看象限仪的影子却是一条不短的线,这就说明夏至未至。” 朝臣哄然。一个大臣说:“我虽然不懂历法,你说的夏至是五月中,今年闰四月有两个四月,那这后一个四月,夏至也该到了。” 伽罗说:“各位大人如果不信的话,九天之后,我再来这里,如果正午时分,象限仪的影子不是一个点,伽罗愿意领罪!” 满座百官皆是哗然:“从前魏就开始使用,用了近百年的《大明历》居然是错的。如果真的如那女子所说,那就必须要改历。” 独孤伽罗的大名,满朝的大臣们都不陌生,经过了今天这一次,已经有一半以上的大臣相信《大明历》有误。 一旦伽罗证明了《大明历》有误,那么改历由谁来主导,又成了争论的焦点。如果由大冢宰来主持,那大冢宰的势力将进一步加强。 如果皇上能争取到这次改历,那么如果皇上改历成功,那么他以后也许能和大冢宰势均力敌。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然而,从第二天开始,长安城就下起了连阴雨。这一天,宇文会兴高采烈地到大冢宰面前报喜:“爹,这次我们要赢了。” 大冢宰不紧不慢:“还有四天才到约定之期,别高兴地太早,万一天晴了呢!”宇文会说:“就算天晴了,只怕那个臭丫头也会临时怯场!” 宇文护抬头看着宇文会。宇文会神采奕奕:“自从长安下起连阴雨,那丫头就跟宫里请了病假。” 宇文会说:“我听说了,那丫头怕打雷下雨。只有一打雷下雨,她就生病。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起不来床。” 宇文护眉头紧锁:“哎,这丫头啊!”宇文护赶紧起身更衣,叫人准备车门要出门。 宇文护的马车停在了杨府门口。宇文护和杨忠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直奔杨坚的住所。 红玉正在廊下熬药,见了宇文护,吓了一跳以为是杨忠府上的门客闯到后院来了。红玉说:“站住,这是后院家眷的住所,你不知道规矩吗!” 宇文护说:“这位姑娘,我懂一些医术,可以给你家小姐瞧瞧!”杨坚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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