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毒蝎子今儿个显得格外有精神,仿佛即将迎来转运的契机。到了后半夜,他便迫不及待地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他首先摸到小磨倌居住的牲口棚子前,轻轻揪住草门帘子,然后举起手中的风灯,往里面一照。只见小磨倌双手紧紧抱住脑袋,正香甜地睡在一捆甘草下面。这让他顿时怒不可遏,心中暗骂:“这小兔崽子竟然比我这个老财东还要享受,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他顺手拿起拌草料的榆木叉子,瞄准小磨倌的腰眼,狠狠地“叭叭”敲了两下,并怒骂道:“小兔崽子,还不快去早点套磨!要是再这样偷懒,看我不拔了你的懒筋,扒了你的懒皮!”
王毒蝎子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料叉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磨倌走进磨房,熟练地套上小黑毛驴,然后将地缸里泡得胖乎乎、胀鼓鼓的黄豆倒进磨上的木桶里。直到确认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才放心地离开磨房。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只有确定磨房内的磨声依旧没有停止,他才安心地转身离去。接着,他快步走向下屋,寻找豆腐匠并催促他起床开始制作豆腐。尽管豆腐匠只是一个雇佣的伙计,但王毒蝎子对他却格外看重。原因在于,在卤水点豆腐的关键时刻,他总是能顺从王毒蝎子的心意,明白何时应该多往豆浆里加几瓢水,以及在压豆腐时适当减轻压力,如此一来,就能多让出一块豆腐来。正所谓“癞蛤蟆雇屎壳郎,恶臭一窝”,他们两人可谓臭味相投。
他悄悄地摸到窗户根底下,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破窗户纸,然后偷偷往屋里看去。屋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仔细听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心里纳闷:难道人已经跑了?他不甘心,举起手中的马灯,向屋内照去。只见炕上的被子还整齐地铺着,根本没有被蹬开过。他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昨天给豆腐匠开的工钱,那几块银大洋刚刚被揣进布褡裢里。想到这里,他知道这几块大洋一定被他的宝贝大闺女弄到手了。于是,他一扭身,悄悄地走到东厢房前,隔着窗户纸,故意用公鸭嗓咳嗽了两声,对着屋里大声喊道:“套磨了!套磨了!太阳一出来可就算两天工了,要多让一板豆腐。”
这一招果然灵验,眨眼间,那个年轻的豆腐匠从开苞豆腐老大的屋里猫着腰出来了,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掩着怀,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心里清楚,如果算两天工,自已就能多拿一个过夜钱,还可以多让一板豆腐。所以,听到喊声后,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就出来了。
王毒蝎子见磨转了,豆腐匠走上了锅沿了,他就放心地回到正房,拧亮了美孚油的罩子灯,打开柜上铜锁头,取出几大串子用竹板削成的豆腐牌子,每根牌子上都用钢印烫出个带“王”字的丫丫葫芦记号,这是吃他家豆腐的人家用的过手竹牌,每到月底按牌算账付钱,他用心的一五一十数计着。
这些豆腐牌子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对于王毒蝎子来说却意义非凡。它们不仅代表着屯子里谁捧了他的场,更是他刁买人心的划分。每一块牌子都是他用心制作的,上面的印记也是他精心设计的。通过这些牌子,他能够清晰地了解谁没有买过他家的豆腐,这些不捧场的人,他就是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毒蝎子
“吱扭”一声,过道门像一个年迈的老人,缓缓地被推开了。开苞豆腐老大如通一个幽灵一般,用长袍紧紧地裹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风一吹,他的衣服襟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摆动起来,衣服上的香皂味和脸上的胭脂味,如通一股无形的洪流,直冲人们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