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继续道:“后来朕告诫你不要再进谏,你却不听,非要触动朕的忌讳。”
“但朕并没有真的动怒,将你贬至江西道,实则是为了磨砺你。”
解缙听得云里雾里,皇上在他眼中,自己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分量吗?
“原本,此事是不该直接和你说的,但朕的大孙看重了你,所以朕还是得嘱咐你几句,别因此丧失斗志,要好好表现。”
啊?
解缙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是皇孙看中了我?
我可从未与任何皇子皇孙有过纠葛。
看到解缙站在原地愣住许久,朱元璋沉声道:“你,给朕抬起头来,看着朕!”
解缙忙道:“臣不敢冒犯龙颜。”
“让你抬头就抬头!批判朕的胆气哪去了?被朕的大孙说了几句就消失无踪了?”
解缙突然愣住。
他心思一转,然后慢慢抬起首。
刹那间,解缙的身体僵硬了。
哎呀,这这这这……
这不是朱兄弟身边那位老爷子吗?
他,他就是皇上?
嘶!
解缙感到思维一时停滞,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
他屏息凝神地望着朱元璋,神情略显失态。
朱元璋道:“安心去江西道任职吧,未来的天下属于你们年轻人。”
解缙愣怔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颤声道:“皇上……朱兄弟……不,他是皇孙吗?”
朱元璋微微眨眼:“嫡长孙。”
解缙的气息更为沉重:“那他又为何在外头呢?”
朱元璋深意十足地道:“解缙,你是个聪明人,无需朕多言,是不是?”
解缙喉结滚动,迅速将头深深埋于胸前,庄重地行了个礼:“微臣明白!”
解缙似有所悟,做出了一个令朱元璋惊讶的动作。
砰然一声,解缙双膝落地,“微臣犯下死罪!”
“微臣未能体谅皇上之苦衷,愧对皇恩浩荡,请皇上恕罪!”
“微臣恳请皇上珍重龙体,切勿过于劳累。”
“微臣解缙,愿以身家性命报答皇明之洪恩!”
解缙此举发自肺腑,甚至连身为文人士子的自尊与骄傲都抛诸脑后,直挺挺地向朱元璋跪下。
这是何等的勇毅与执着!
朱元璋看着解缙的模样,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能让咱孙子看中的,倒也不是个只会愣头愣脑的家伙。
“好了,朕知道了,你回去整理一番,即刻准备前往江西赴任吧。”
“微臣遵命!”
解缙走出皇宫,心中仍波澜起伏,身体甚至仍在微微颤抖。
他感到一阵后怕,又夹杂着颤栗与庆幸的情绪!
此刻他才完全领悟到刘三吾为何一直强调朱怀的重要性。
他意识到,尽管老爷子贬谪了自己,但显然太孙对自己颇为器重,因此,即便是贬谪,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解缙暗自咬牙,决定临行前一定要向朱兄太孙殿下表达感激之情!
朱怀府邸,一封从安南寄来的包裹,悄然抵达。
夜幕降临,雪花即将飘落。
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凄厉。
朱怀在房内点亮了蜡烛。
灯火摇曳中,朱怀端坐于书案前,正在翻阅古籍。
不久后,马三保轻手轻脚地敲响了朱怀的房门:“公子,有个包裹和一封信函已送达。”
朱怀心中好奇,示意马三保入内。
屋外冰天雪地,室内地面铺着精美的羊绒地毯,马三保不敢踏入以免弄脏地毯。
“公子,小的就在门口交给您,劳烦您亲自过来取一下。”
朱怀应声,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走向门口。
马三保禀告:“这是从安南那边送来的信函,是由胡公主派人递送的。”
“传递信函之人,是胡公主特意从云南布政司高价聘请,历经周折才将信函送到应天府。”
当时邮政系统由官方管控,民间百姓并无权使用,即使许多驿站和官邮资源闲置,百姓也无法借用。
一般而言,两地的平民百姓若想互通书信,只能依赖往来各地的商人或差使人员顺路携带,这种方式耗时长久,且途中遗失的物件不计其数。
另一种方式则是雇佣专门的“疾足”,他们专职传递信件,但由于路途遥远,所收取的费用极高,普通百姓难以承受。
朱怀思绪万千,似是想起了什么,但他暂时按下心头疑虑,对马三保回道:“我晓得了。”
接过物品,将其摆放在书桌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盒子,旁边还有一封信函。
信函上赫然写着:朱公子亲启。
朱怀拆开信函。
“嘿,许久不见,近来如何啊?”
信函的开头透出一股活泼劲儿,符合胡青璇的性格,那位姑娘外表冷漠内心热情,对待陌生人宛如刺猬般防备,一旦熟悉起来,便显得随和自在。
“分别数日后,我才记起要给你写一封信。”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感谢你。”
“你教我的那计策,我回到安南后便告知了父皇。”
“果不其然,李宰将军的几个儿子得知父皇对他们封赐藩地之后,他们兄弟之间以及与李宰将军已然产生了嫌隙。”
“说真的,你真是个鬼才,我真心佩服你了,哈哈,我不用嫁人啦,嘻嘻嘻!”
透过信纸,仿佛能感受到胡青璇那份喜悦之情。
朱怀会心一笑。
“之所以现在才写信给你,是因为直到近日,我们占城的形势才趋于稳定。”
“南疆之地,即便是亲如父子也能因权利而产生裂痕,可见权力的诱惑力之巨大。”
“我父皇已整军备战,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实现彼消我长,收复占城,指日可待。”
朱怀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无论是你所提的占城国,抑或是我国朝代,为了争夺权柄,屡见不鲜的父子反目相向、手足相残,乃至叔侄对峙交锋,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无需回溯久远的前朝,单说现今的大明朝廷,在未来数年后,洪武皇帝一旦驾鹤归西,燕王朱棣岂非就按捺不住其勃勃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