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呼!
我强忍!
我黄子澄忍辱负重!
为了大局,我黄子澄不屑与你这般斗气。
黄子澄满脸尬笑,稍作停顿,坦诚言道:“实不相瞒,近来鄙人双耳确有微恙,实在抱歉。”
朱怀摇首叹息:“未曾想黄大人年岁虽不长,耳朵却已衰弱,真令人惋惜。
话锋一转,朱怀继续说道:“依旧不能赴约,我的马疲惫不堪,无法行走。”
黄子澄极力压制怒火:“鄙人骑马来此,公子可乘鄙人的马。”
朱怀反问:“那你呢?”
“哦,你要亲自为我牵马吗?”
简直欺人太甚!
切莫以为我黄某人易于欺侮!
“看起来你并不情愿。”
朱怀摆手,“那我便回府安寝。”
“呼!”
黄子澄厉声回应:“我愿意!本官愿意!”
“既然如此。”
朱怀颌首,“那就走吧。”
街头,一位身材敦实的老夫子,牵着马走在朱怀身边。
这位夫子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儒衣,显赫富贵。
而马背上的青年,则穿着粗布麻衣,显然是来自农家或商贩阶层。
明朝初年,朱元璋曾下令,商人不得穿着丝绸,而贫苦百姓无力购买丝绸。
这种奇异的画面,吸引了沿途无数路人惊奇侧目议论纷纷。
黄子澄面庞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忍辱负重的泪光。
雨花别苑中。
齐泰眼看占城国使臣和新科举子即将全部到齐。
他只得耐心解释:“诸位,黄子澄黄大人因临时有事,此刻正在迎接一位少年郎君,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不如,由本官带领大家,一同前往迎接黄子澄黄大人如何?”
齐泰此举,旨在借盛大阵势向詹徽示好,期望能借此机会缓和詹徽与黄子澄之间的矛盾。
齐泰此举用心良苦,料想黄大人见到后,定能体会其苦心,从而对自己产生感激之情。
这个黄子澄,真让人无语,竟然做出这般离谱之事,事后还需老夫替他收拾残局,不成体统!
雨花别苑门前熙熙攘攘,齐泰引领一群举子和占城国使臣在此恭候黄子澄,场面盛大至极。
终于,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
齐泰微微蹙眉,心中暗自赞叹:黄大人果然有手腕,竟能令詹尚书青睐的商贾为其牵马。
随后,他转身对身后学子们说:“我们去迎接一下如何?”
为何他们的表情都仿佛石化了一般?
齐泰因早年勤奋读书致视力略有下降,未能察觉远处有何异常。
然而在场的学子和使臣却看得真切无比!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向前方,神情愕然,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不远处,马上少年英姿焕发,马下那位肥胖夫子则垂头丧气。
黄子澄已是一肚子怨气,沿途承受着旁人异样的目光,恨不能立刻消失不见。
这个臭小子,竟是如此记仇!
黄子澄身为官员多年,深知官场中人复仇的手段绝非如此低劣。
果真是个商人出身,胸无城府,只顾眼前利益,不懂得隐忍之道,日后难成大器,算是废了!
正当黄子澄心中思忖之时,已走到雨花别苑大门前,他抬头淡声道:“罢了,老夫在此就不牵马入内了,但愿你不要太嚣张了!”
紧接着,黄子澄突然高喊一声!
刹那间,他冷汗淋漓,只见以齐泰为首的百余名举子及外邦使臣,正瞠目结舌地注视着他!
这些人面上流露出的,或是疑惑,或是羞辱,或是屈辱,或是嘲笑,种种情绪交织,愣愣地看着黄子澄。
黄子澄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周围一道道充满恶意的眼神紧盯着自己,令他如坐针毡,局促不安,此刻他几乎想找地方躲藏起来!
齐泰亦是惊愕不已。
堂堂国子监侍读,皇孙之师,竟然为人牵马?这……
齐泰话到嘴边又忍住,神情极度纠结。
其他举人均为饱读诗书之人,他们深知大明的规矩,那骑在马上的粗布少年,显然身份不高,若非如此,怎会连丝绸都未曾穿戴。
黄子澄身为翰林学士,乃朝廷官员,文人雅士,又是士族阶层!
士族皆以刚毅不屈著称,怎可能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齐泰紧闭嘴唇,此刻无比尴尬,难以启齿,仿佛喉咙中有根刺般难受。
坦白讲,这个商贾,真是够狠辣!
就因黄学士触怒了他,便出此阴招?
简直是缺德至极!
倒不如直接杀了黄学士,那样至少还能让黄学士落下一个宁死不向权贵折腰的美名。
现如今,想到此处,齐泰感到犹如芒刺在背。
文人士子的口舌最为犀利,文人间互相瞧不起,尤喜挑剔别人的瑕疵!
他可以肯定,不用太久,黄子澄牵马之事,必将成为大明的一桩典故,而这个典故背后的含义是什么?那便是文人的耻辱!
千年之后,倘若黄子澄尚有后代留存,恐怕都要改随邻家姓氏,实在是颜面扫地啊。
这既不是一般的侮辱,也不是诛心之论,而是让人活受罪,死后还要遭受世代的谴责。
其心肠之毒,真可谓毒辣至极!
朱怀看着脸色各异的人群,从容地从马背上跃下,满脸无畏地点点头,拍拍黄子澄的肩头:“大黄,谢了,我先进去了。”
大黄?
你是在唤狗吗?
黄子澄面庞抽搐,木然站立原地,目送朱怀步入府邸。
齐泰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黄子澄若因此事声名扫地,日后的日子将会难堪不已。
“嘿嘿,诸位可能不了解,这位小郎君平素最爱穿布衣,咱大明皇帝也喜好布衣,嘿嘿。”
众人敷衍地点点头。
齐泰看出大家并不相信,于是又补充道:“哦,对了,是詹徽詹尚书亲自邀请的这位郎君呢。”
齐泰虽明知此举是在助朱怀扬名,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心中却满是厌恶。
众人听罢豁然开朗,纷纷将目光投向朱怀的背影,流露出敬畏之情!
可见能得到詹尚书如此器重,足证这郎君地位非凡。
正当他们在揣测朱怀来历之际,詹徽已然从庭院走出。
“哈哈,朱郎君来了吗?”
“来来,请进请进,招待不周了。”
刷!
身后那群举人们瞬间石化,惊愕得无法言表!
詹尚书可是当今正二品大员,然而此刻他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在竭力讨好那位年轻郎君!
朱怀略显不好意思,望着詹徽道:“詹尚书您太客气了。”
同时心中疑惑更甚。
一位高居吏部尚书之位的大人物,竟当着众人的面,不顾自身的官声声誉,亲自出门迎接自己,这其中的意味,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詹尚书,您不必如此,外面还有许多人在看着,会对您的名声造成影响。”
朱怀善意提醒。
詹徽微微眯眼,放声大笑,拍着朱怀的肩膀:“好小子!老夫何惧之有?那些还捧着书摇头晃脑的举人们还未及你万分之一,你已然是救下寿州数万百姓的大英雄,比他们强多了!他们算得了什么?”
说着,詹徽怒视一旁下令:“都看不见吗?快给朱郎君端蜂蜜水来!”
周围的仆役主管立即疾步而去。
詹徽对朱怀道:“年轻人,少饮些茶,喝蜂蜜水对身体有益。”
待朱怀与詹徽在湖心亭的石凳上相对而坐,朱怀才开口问道:“詹大人,有一事在下不知该不该问。”
詹徽微笑道:“尽管说吧。”
“我们之前认识吗?”
詹徽稍感意外,随即不动神色地笑着回应:“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朱怀直言道:“就是感觉您对我似乎过于热情了,就像是长辈在刻意栽培晚辈一般。”
詹徽朗声大笑,作为官场老手,自然不会直白地回答朱怀的问题,他要先探探朱怀的心思。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詹徽解释道:“那是因为,你解救了寿州数万百姓,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本官与你祖父交情匪浅,所以自然视你为自家子弟一般照顾。”
“当然,朱郎君日后若能青云直上,也别忘了提携一下本官哦。”
朱怀抱拳回礼:“詹大人说笑了。”
对于詹徽的话,朱怀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已是吏部尚书,自己又能提携什么呢?
他明白,詹徽之所以如此礼遇自己,无疑是得益于老黄头的面子。
朱怀深思熟虑后,对詹徽恳切道:“老爷子年事已高,身居皇宫还需操持诸多政务,我忧虑他的身体状况,若阁下得闲之时,可否帮忙多加留意一二,万一有事,请务必派人告知于我。”
詹徽颌首应允:“此事包在我身上,你这般孝心可嘉,甚好,我赞赏有孝心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