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水患,安南反叛,国库空虚,皇太孙忧心国家大事,为国筹谋策略,为何在皇上看来竟毫无价值?此举不仅令太孙为国效力的热情受到打击,更令我等百思不解,请皇上明示!”
朱元璋冷笑回应:“效力何来?朕问你,你所说的为国效力之策,就是增发宝钞数量?”
“朕问你黄子澄,假如国家现在发行一千文宝钞,你黄学士若有百文储蓄。”
“你这百文储蓄如今能买十本书。”
“设想若朝廷大量增发十万份官银票,你手中的百文铜钱还能购置几册书卷?仅一本?你是否甘愿?天下豪商士人又是否情愿?”
“你所积攒的财富价值缩水,天下豪商士人的财富同样贬损,劳动所得莫名消失,天下岂能安宁不乱?”
傅友文惊讶地瞥了一眼朱元璋。
早先他们也曾就此话题有过探讨,却均未能触及核心,如今皇上怎会思路如此清晰,言语犀利直指问题本质?
傅友文揣测不已,究竟是皇上突然悟彻,抑或是高人暗中点拨?
朱元璋这一系列质问如疾风骤雨,令黄子澄瞠目结舌,愕然张嘴,甚至失去了辩解的勇气。
“这……”
黄子澄试图回应,却被朱元璋不容置疑地打断:“退下!”
“是,微臣告退。”
短短片刻工夫,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黄子澄与齐泰,此刻却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退出了奉天殿。
朱允炆在一旁哑然失笑。
本来已惹得皇爷爷不悦,现下又带两个帮倒忙之人前来触怒皇爷爷。
走出奉天殿后,黄子澄和齐泰看向朱允炆,虽面露尴尬,但仍底气十足地说:“太孙不必忧虑,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皇上定会理解。”
朱允炆握紧拳头,若非这两人是他的恩师,若非还需要他们的支持,他真想狠狠教训这两个“猪队友”一顿!
皇爷爷能理解什么呢?
你们难道不清楚我现在的位置已是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该谨小慎微吗?
现在再去触怒皇爷爷,岂不是更加招致皇爷爷的厌恶?
然而,他不便责备自己的老师,只能强忍满腹怒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好。”
朱元璋看到傅友文脸上震惊中透着钦佩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得意之余,心头又泛起一丝酸楚。
那些关乎利害的精辟见解,全出自那个臭小子的分析,他如今能一句话镇住朝中重臣,全都是那臭小子的功劳。
另一边。
朱怀托腮坐在庭院中,倍感无聊。
回想起老黄头离去时落寞的身影,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接连数日老黄头未再来访,让他感觉像是缺少了什么。
“三宝,我要出去走走。”
朱怀对着正在清扫庭院落叶的马三宝漫不经心地说。
马三宝立刻放下扫帚问道:“爷,需要小的陪同吗?”
朱怀摆手:“不必了,我自己出去散散心。”
随后起身向院外走去。
马三宝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咱爷这几天是怎么了?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朱怀也说不清为何不悦,爷孙间的矛盾再正常不过,他也不认为老黄头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只是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内心那份孤独感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大街上铺满了枯叶,城里变得一片金黄,显得格外寂寥。
秋风乍起,似乎夹杂着几许寒意,街头人影稀疏,仿佛自己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街边的小摊上,有商贩在售卖金银饰品。
作为大明京畿之地,南直隶的匠人工艺极高。
“这位大姐,您是初到应天吧?这款镶嵌蓝田玉的花篮,乃是正统陕西蓝田产的璞玉,二百文的价格已经很划算了,不能再讲价啦!”
摊位前,一位高挑女子正在挑选玉石,摊主正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
女子似乎有些犹豫,思索一番后道:“一百五十文!”
“姑娘,您这砍价也太狠了点儿,这块玉可是正宗蓝田产地的,二百文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小本买卖,利润微薄,实在不行不行。”
摊主连连摇头,一副不愿再议价的样子。
“那你给个实在价。”
高挑女子坚持。
摊主答道:“一百九十文,不能再低了。”
“那就一百八十文!”
“罢了罢了,既然姑娘真心想要,想必是为了心仪之人,老朽若再不肯成人之美,未免显得冷漠无情,实不相瞒,这枚玉簪老朽只赚你五文铜板。”
这让身材修长的女子面色微红,颇感羞赧,她从绣囊取出银两,预备结账。
“这簪子多少钱?”
朱怀悠然踱步过去,同样拿起一支与那女子相同的玉簪端详。
摊主连忙报价:“二百文。”
“二十文。”
朱怀回应。
此言一出,摊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哥,你这不是诚心捣乱吗?这可是正宗蓝田玉!”
朱怀把玩了一下,随手掷回道:“玉中常有瑕疵,你这块玉被打磨得几乎如玻璃一般光滑,显然是大批量生产的,我记得上元县有一家工坊专做此类玉器,嗯,你这恐怕是从张盲叟那里进货的吧?”
朱怀随老道士在应天漂泊九年,虽未能融入上层社会,但对于底层江湖却是了如指掌。
摊主心头一紧,暗忖遇到了行家里手。
他略显尴尬地辩解:“客官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什么张盲叟。”
朱怀接话:“那好,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刚刚还在路上碰见过呢。”
摊主焦急道:“公子您真是替这位小姐讲话了,唉,看来我今天运气不佳,那就二十文成交吧。”
那高挑女子听闻此言,顿时面露愠色,指向摊主道:“你!”
朱怀微微一笑,对高挑女子劝慰道:“买卖本就你情我愿,买者需眼光独到,买到值当是你的眼力,买到吃亏也只好忍气吞声,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