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厅的帐务继续清查之际,曾家辉在晚上悄悄的在所住酒店召见了财政厅副厅长刘子林。
这是一个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召见。
刘子林来的时候,也表现得有一点忐忑。
为什么?
他自己知道,准确的说,是他担心曾家辉省长细问有些情况。一来,他在被凉快的这段时间里,确实对有些帐务不清楚,担心答不上来。二来,他不知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全说出来,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对于曾省长这个人,几个月的时间,让他感觉能信服。可他有一点担心,那就是曾省长真能以一省之长,抗拒省委书记与常务副省长的夹击?还有省里的其他常委、副省长,那些人,不是万书记的心服,就是袁平俊的帮手,三江省早就形成了这样一个格局。
如果曾省长失败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与其那样,还不如当初在财政厅做个副厅长,乐得清闲。不管事有啥不好?福利不少一分,待遇有保障,对外自己好歹还是财神爷的助手,有钱又风光,争权干嘛?
曾省长让刘子林进了房间,把门关好,坐了下来,掏出烟点了一支。这一回,他没有要赐烟的意思,这让刘子林眼皮一跳,感知了省长大人的心情有变化了。
“坐吧。”
见刘子林静静的站在一边,曾家辉向侧对面的沙发指了一下。
刘子林规规矩矩的移步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曾家辉才再次开了口,“秦小川做审计厅长几年了?”
“四年了吧。”
刘子林回答后,又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更正道:“准确的说是四年半。”
他奇怪,省长把自己这个财政厅的副厅长叫来,而且是配合这次审计厅查帐的有功人员,怎么不问帐务上的事,却先聊起了审计厅长来,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这样想着,刘子林有点惊。
曾家辉看了不看刘子林一眼,淡淡的道:“他当审计厅长的时候,骆省长还没上任吧?”
“嗯。”
刘子林小声的给予了证实。
曾省长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刘子林,“你觉得秦厅长跟骆省长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刘子林细细的想了一下,道:“感觉挺不错的,骆省长来了之后,在与袁副省长的多起暗地较劲之中,秦厅长都发挥了一些作用。有些事情,还是通过秦厅长的审计,帮助骆省长与袁副省长保持了一种平衡。”
“那秦厅长上位,是谁的主张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听说当时是因为几个竞争者之中,他熟悉审计业务,所以被省政府和省委看中而最后作的决定。”
“哦。”
曾家辉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开水壶,“你如果想喝水的话,自己倒吧。”
无端的自己把话题扯开,刘子林真是很难把握曾省长正在想什么,又究竟想知道什么,他只好说了一声“谢谢”,自己还真不客气的拿起一个杯子,正准备倒水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妥,看了一眼曾省长面前的杯子,赶紧给省长的杯子里续了水,这才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喝了一小口,刘子林谨慎的道:“省长,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呢?”
曾家辉反问刘子林。
刘子林听得一呆。半响之后,他还是轻轻的摇了头,“我没感觉得出来。”
曾家辉抬头专注的看着刘子林,眼神越来越冷,甚至有一种寒芒闪烁,直把刘子林看得有点胆战心惊。他实在有点受不了,端起茶杯准备喝茶,却在曾省长凌厉的目光注视之,感觉手在发抖,茶没喝成,倒差一点把杯子掉落到地板上。
“小心,这一掉可就要碎的。”
曾省长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刘子林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显然内心正在作某种斗争。他觉得曾省长的话,寓意深刻,既是在提醒别打碎了茶杯,又好像是在提示他刘子林当心….可他内心正是在为自己担惊受怕。
曾家辉注视他足足有三分钟之久,然后轻轻的摇了一下头,“你要是感觉坐在这儿不自在,那请回吧。”
刘子林有种心脏受不了的感觉,“省长…我…。”
“你可以走了。”
曾家辉正式下了逐客令。
刘子林却是呆坐不动,忽然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身子也不再扭动了,抬头道:“省长,有几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也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不说不快。”
曾家辉淡淡的端起茶杯,轻轻的连呷了几口,既不看刘子林,也不说话。
爱说不说。
我听着呢?
完全没当刘子林一回事儿一般。
刘子林知道再不说,恐怕在曾省长面前永无机会说了,他正了一下身子,“在财政厅这几年,我对一些情况还是从侧面进行了观察,问题是有的。就是三江省官场的一些情况,虽然知之不详,但也听说了一些。有三点是我想汇报的:第一,秦小川这个人,我留意不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清查帐务之中,他并没有对曾省长您完全说实话。第二,财政帐户上的资金,肯定不只那摆在帐面上的八千多万,至于钱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敢肯定,一个省级财政,一个月有几十个亿的税收入帐,不可能支出到只余几千万,而且外面还拖着十几个亿的教师绩效工资,这无法令人相信。第三,现在的财政厅长付玉华是袁副省长的表弟……”
刘子林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似乎心情平稳多了,端起面前的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并拿起了身边的公文包,他知道自己必须主动离开了。
除非曾省长叫他留下。
否则,他留下已经没什么意义。
曾家辉静静的看着刘子林的动作,直到他正准备欠身的时候,才伸手示意,“坐着说吧。”他对这些情况有预感,但并不详实清楚,现在经刘子林说出来,他无惊讶也无意外,但同时也并非充耳不闻。既然刘子林说了出来,代表刘子林通过自己的考验了。
刘子林依言坐回原位,用手悄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