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直勾勾看着虞清酒,从市井中学来的浅薄是非观,并不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不是作恶。
但想到就连眼前的姐姐都说是作恶,她便更加委屈至极。
“为什么。”
在虞清酒长久的沉默中,她轻声发问,又自问自答:“我恨他们不要我,可杀了他们又做了恶,现在是不是报应来了,姐姐?”
虞清酒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开始退却,想要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然而自己的眼前也是一片水雾,根本看不真切。
她恍惚之间似乎被轻轻拉了一把,一只小手落在她衣摆,至今不知姓名的小丫头已经没了声息,阖眼前,虞清酒似乎听到一声遗憾的叹息。
“要是你真是我姐姐就好了……”
……
虞清酒第一次不敢看一个人的生机,她愣怔许久,抱着小丫头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后不许任何人插手,神情麻木将她抱去了供奉原主生母的祠堂。
“就当你是我娘吧,劳烦见证一下。”
她看着牌位,庄重地点香、磕头,而后将封有自己血液的符纸贴在尸体额头,轻声道:
“有了这张符,你我也算是有了血缘牵连,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她在祠堂专心供奉,一门之隔的王府中,已经被前来吊唁的鸟雀填满。
犬吠哭嚎,白鸟嘶鸣,沟通动物的能力如今传给了虞清酒,这些动物都是受到虞清酒的感召,前来相送早夭的义妹。
她耳边尽是鸟兽悲鸣之声,虞清酒更加难以自拔,天地间似乎成了一座孤岛,唯一的动静就是百兽啼鸣。
虞清酒沉浸在与鸟兽的相互影响中,就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等她察觉到身边来了人,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廷砚沉默许久,眼中满是心疼,他不说斯人已逝的空话,只哑声提醒虞清酒:
“想报仇就尽快振作起来,我会帮你。”
虞清酒茫然许久,才终于处理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从季廷砚怀中爬起来,压下心头的钝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越先生、呵,名字真好听。”
虞清酒眼中现出杀意,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看着季廷砚认真道:“我不会放过他。”
季廷砚见她这么快就振作了起来,眼中闪过欣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虞清酒从离开密室起,思绪就开始混乱,此时只能一件一件地捋清楚。
她这才察觉离开时太子府的不对劲,困惑道:“太子妃为何会忽然昏倒,和太子有关系吗?”
“非也。”
季廷砚提醒他:“我们与太子妃的共识不能让太子知道,既如此,她该如何解释为我们放行一事?”
“拦不住?”
虞清酒脱口而出,顺着季廷砚的思路捋:“她不能让太子知道,所以想要解释放行,只能是因为别的……”
“而她昏迷不醒,无力阻拦我们,如此才不会被太子迁怒!”
虞清酒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脸色一阵变幻后,终于猜到缘由:
“她是故意昏迷的,这样就可以告诉太子,她不是不想拦,只是因为身体无力支撑,这才让我们闯进了密室!”
毕竟有心无力和放任不管是两码事,太子妃这是扮演了一出昏迷的戏码,糊弄太子呢。
虞清酒恍然大悟之后是由衷的排斥,她沉默几息,最后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皇室宗亲,哪怕不直接参与政治,也有一身傍身的本领。”
这趋利避害的本领,大概已经刻入他们的骨子里了。
她难免想起另一件事,此时两相结合,下意识道:“凭空捏造的昏迷,和一开始就没有的银两……玩弄政治的人心都脏。”
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季廷砚眸光闪烁,轻声引诱她继续说:“什么银两。”
虞清酒愣了一下,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失窃的赈灾银两啊,这根本就不是失窃,而是压根就没有拨款,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批银子!”
虞清酒义愤填膺,鄙夷虞相与老皇帝的装傻充愣,他们一唱一和,到最后承担代价的,却只有灾区的百姓。
不对……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季廷砚,默默补充一句。
还有季廷砚这个奉命追查的冤大头。
接下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案子,这要怎么查。
季廷砚静静听她说完,见她看向自己,这才诧异轻笑道:“王妃竟是能看破,倒是本王小瞧你了。”
虞清酒有些惭愧,她纠结着道:“不是我猜出来的,是我本来想算一算窃贼的痕迹,谁知卦象显示,世间查无此人。”
不止窃贼查无此人,就连她用来卜算的引子——也就是那批银两,也是空空一片。
虞清酒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什么失窃什么赈灾,全凭上下嘴皮子一碰。
现在终于能说出来,虞清酒愤愤不平看着季廷砚:“陛下和我爹摆明了就是要给你下套,想让你出钱补上这个亏空。”
“这不空手套白狼吗!”
她气的一时间连悲伤都顾不上,瞬间外面的鸟兽叫声一转,也全都变成了愤怒的嚎叫,仿佛在质问皇帝哪来的脸。
季廷砚无奈的看着她数落,最后虞清酒将郁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话锋一转,拍了拍季廷砚安慰道:
“不过也不算全无好处,赈灾这种救国救民的大功德,要是你出了银子,那功德就全归你一人了。”
季廷砚却缓缓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若是真出了银两,恐怕才会死的更快。”
“啊……”
虞清酒茫然轻叹一声,下意识做起了对比:“功德或许会让你命好一些……但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功德确实不是万能的。”
她一时陷入两难,心知功德对现在的季廷砚会有多大的好处,但与性命相比,一切不过是空谈。
“可若是不赈灾,你还怎么查案?”
末了,虞清酒担忧的问道:“这银两根本就没有,你若是不补上,我们也追不回来啊,这要怎么办?”
季廷砚依然淡定如常,只说:“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