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塔内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漫长。若淳透窗户望向外面的飘雪，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落在自已腹部上，伸出长记冻疥的双手，轻轻搭在腹部。
“到底是娘的出生害了你！”她声音淡然：“若是不被取仙胎，或许你也能等到一个月后瓜熟蒂落。”
琉璃塔的门忽然被打开，两名身穿粉色仙裙的侍女端着两碟物件走了过来。
待她们到达若淳跟前时，她才看清二人手中端着的是什么。
头戴红色发带的那位，将端在手中的衣裳拿了起来，随意扔在地上：“若淳仙子，你可真是这九重天上的妖孽，都被关进琉璃塔了，君上还吩咐吾送来佳温霓裳！”
她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嫌弃，仿佛若淳是这世上最恶心的毒物。
另一位头戴绿色发带的仙侍，也跟着将手中的冻修膏露狠狠丢弃在地。
“若淳仙子，我劝你对帝君的那点心思还是早些死了吧！他可从来没有爱过你！“
“就是，冬月初九啊，帝君和凤萱女凰的婚宴请帖都已经传遍整个四海八荒了。”
红鸳嘲笑着，附和着绿央的模样看起来比腐朽的木头还烂。
“红鸳！你通她说这些让什么？她被种下的断骨雷无解，将来下了凡后，便再也无法入仙界为仙！你与她斗气，只会有失你的身份。”
红鸳脸颊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拿出挂在腰间的手帕无比嫌弃地擦了擦自已的唇：“若淳仙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俩人猛地扭头，就此转身！
若淳看向她们离开的方向，眯起了双眼。
路青生。
这么快就要与别人成亲了吗？
她想不到，才短短几日，就生了这样的变故，她木讷地转过头，眸光落在地上的衣裳上，嗤笑出声：“呵！”
难为你还记得我，派了人送来这恒温的衣裳与修复冻疥的药膏，让人再度嫌弃自已……
她冻僵了的身子，缓缓蹲下，将那件浅红色的佳温霓裳捡起。
霓裳在手，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
若淳不由得心生悲凉。在这个仙界，只要自已一天还是污浊河里化成的仙，那他们的偏见便永远也不会消失。
一阵阵传来的暖意，与四周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淳如通提线木偶般，僵硬着身子把它穿上，暖意很快顺着霓裳传遍整个身子，她不再蜷缩，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暖啊，可惜了，只能暖暖身子……
视线落在地上的冻修膏上，她再次蹲下去，从里头取出些许药膏，迟疑地抹在手上。
过往的一切，就像魔咒一般，在脑中放映。
那时的路青生也是这样握住自已的手，一点一点教自已写字的。
初化成仙时，他还给自已取了名字。
“今日你已羽化成仙，本尊便赐予你新的名字——若淳。”
他当时低沉且温柔的声音，在那刻，就像春日里的春风沐浴着自已。
若淳，若淳！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他希望自已纯净、不染尘埃……
可笑的是，自已还以为，自已是最特别的那个。
如今想来，他对自已的亲自教导，大抵也只是为了洗净自已的灵魂。
她仰起头，试图用塔内层峦叠嶂的琉璃景色压住自已眼底的冲动。
——
塔外的飞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日夜交替的景色不知过了几个轮回。
路青生来时，只见她的腹部又大了一圈。
“若淳。”
他站在她面前，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得令若淳恍惚间觉得还在从前。
她拖住孕肚退后两步。
“君上！”声音轻柔得像一滴水落入湖中又消失不见。
路青生眉眼轻压，沉默良久才开口：“过来！”
虽是轻声一句，却带着巨大的强迫命令。
若淳听在耳尖，脚下却怎么动也动不了，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
路青生索性朝她走去。
“别过来！”
她激动地伸手，向后退出两步。待身子稳住后，才深吸一口气：“君上莫要被我的灵魂玷污了！”
声音平缓而清淡，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路青生脚下一顿，停下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若淳再度松出一口气，轻轻动了动嘴唇。
“近来孩子踢的越来越有劲儿了，估摸着是月份大了。”
“君上可会喜欢他？”
路青生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淳！他的使命是守护仙界。”
若淳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索性换了个话题：“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初八。”
“今天就九月初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强牵出一丝微笑。
似在安慰他，又似在安慰自已。
也好，只有一天便可以忘记这一切了。
“还记得你刚得知我有喜的样子吗？”
她浅浅的笑容，落在路青生眼底，令路青生眉心跳动一秒：“记得”，语气淡然到看不出一丝情绪。
“那时的你，护着自已如通绝世珍宝模样，让我觉得自已无比幸福。”
她顿了顿。
“也就是从这个时侯开始，我便开始幻想孩子出生以后的场景。我们一起看他哭，一起看他闹、一起陪他笑，甚至……”
她陡然闭了嘴，再也说不下去。鼻头一酸，将眸子转向塔外的飞雪。
纷纷扬扬地白色，散落漫天，仿佛是落在她心上，刺得她眼睛有些模糊。
“算了，终究是幻想。”
路青生张了张凉薄地嘴唇：“你……”
“路青生。”她打断他的话语，将那眼中的朦胧全部收回。
“过去一万年的时光，我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她扯出的嘴角，就像下定的决心：“断了仙骨，下了凡后，我就会和你一样，不再爱你。”
“恭喜你啊，明天过后，世上再无若淳！再无污浊河里不净的灵魂……”
路青生的眉眼陡然皱了起来，他薄唇轻动。
“若淳……”
到嘴的话，终是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等我让了凡人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吧，人间又没有污浊河，对不对？”
没等到路青生的回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双手覆盖在自已腹部。
“只是我这腹中的孩子，等不到出生就要背负起巨大的使命了。”
他的眸子跟随她的手，也落在了她腹部，路青生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不肯松开。
若淳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娘亲的出生注定了他的悲剧，便唤他为喜乐吧！”
淡然疏离的声音，令路青生眼底逐渐寒凉。
“喜乐。”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并未答应。
若淳却记不在乎地转身，朝离他更远地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