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凉了。云嵿客栈的那男人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哦。米蓝抬起脚来,接过一块布擦干了脚,然后穿上那男人拿过来的一双草鞋。这应该是一双新鞋,脚上的伤口与鞋草上的毛刺接触,又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人看了看她的表情,给她的茶杯中掺上些开水,以示安慰。
米蓝抬起头,看着那男人,一张斯文脸,额上有细细的皱纹,眼睛深邃,蓝布长衫勾勒出修长的身材,年纪嘛,也就45岁左右。
老板贵姓?米蓝轻声问道。生在马家、长在马家,虽然挨打受累,但规矩学了不少,让米蓝看上去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人们叫我南凌。你可以叫我南掌柜。
南掌柜,这里只有你一人吗?没有其他的伙计?
没有,我一人足够了,也不是经常有人来。
今夜我睡哪里?
你可自行上楼找房间,每个房间都可以睡。不过,睡前你要把这个挂在门后。
这是什么?米蓝接过南凌递上的一个小香包,三角形,泛着淡淡的药草味。
保你睡好觉,不被打扰。记住,睡前挂在门后。说完,南凌转身走了,端着那个木脚盆,绕过柜台,去到了后面。
米蓝拿着香包,举起桌上的油灯,抬头看着眼前的旋转木梯,站起来,慢慢地往上走,每走一步,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为刺耳。
客栈只有两层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大致能看到房间布局,也就8间房。米蓝走到最左边,角落里有个明显不能住人的房间,那门只有半人高,看起来是个利用剩余空间让的储藏室,门上上着一把大铁锁,与门特别不般配。
米蓝推开这个储藏室旁的一号房间,一股霉臭味扑面而出,她赶紧带上门。
二号房间,门虚掩着,轻轻碰一下,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米蓝举起油灯,借着光,看到屋里似有一团东西在动,她定睛再看,那是一只猫,看不清楚颜色,见着灯光,呼地就扑过来。
三号房间,进去后什么也没有,连个床都没有,只在地上扔了一团凉席,不知道是为什么。
四号房间,门上有锁。
五号房间,正对着楼梯,没有安全感
,她不太喜欢。
于是她来了六号房间。对于6这个数字,她心里是有点觉得不舒服的,但当她推开门以后,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扇木格窗户,被一根细竹竿轻轻撑开,月光洒进屋内,雕花木床上的床单洁白如雪,没有一丝褶皱,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能闻到每一块木板都散发着的淡淡的木香。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小巧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不知是谁已经将其点亮。
这样的房间,即使是六号房,也忍不住要选择住在这间。
后面的七、八号房,她都不想看了,今晚就歇这里吧。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便合衣躺在了床上,刚才烫过脚,睡意早已被勾起,加上房间里淡淡的木香,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踏实地睡觉了,她睡得如通一个死人样。
但客栈却是不平静的。六号房间的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哨声,那种竹哨的尖细的声音,咻——而后,一股黑烟进到屋内,那烟直扑向雕花绣床,在床尾停住,那烟慢慢积聚,拉长,在地板上,如人形般站着,大致能看出头、身子、手和腿,但只是一团黑色的轮廓。
幸好此时的米蓝睡得很沉,看不到眼前的情景。
那黑影弯腰探头,看向床上的米蓝,发出一声叹息,但这叹息并非出自嘴巴的部位,而是从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发出来的。看来这房间里现在还有第三者。
这声叹息后,房间的温度陡然降低,像是到了零下,那黑色的鬼影也在收缩,变小。
过了会儿,那黑色的鬼影便转身向墙角去了,分明听到两句对话:
你这死八婆,总是坏我好事。
你也不看看,那姑娘手上有什么?
我管她什么,只要你别管闲事就好,我好久没有闻到新鲜的人味了。
那你就试试呗。
墙角的声音沉默了,黑影转身靠近床边,继续探头向米蓝的头顶而去,看架势,是要从头顶下嘴生吸啊!
这时,一道白光闪出,如闪电般,劈向头顶,将那黑影逼得连跳带退,挤成一团,缩在窗户边。
原来是米蓝右手握着的那个香包发出的光。
这光一闪,门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客栈掌柜南凌赶了过来,他推了推门,门被拴上了。
咚咚的敲门声把米蓝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可真是可怕,她全身都汗淋淋的。
梦里,她光着脚,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奔跑,因为后面有一个黑影不停地追赶着自已,她滑了一下,倒在了冰凉的石板上,那黑影终于赶上了自已。
她闭上眼睛,又忍不住挤出一条缝来看,那鬼魅般的影子从自已头上飘过,而后停在额头上,离自已越来越近,虽然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额头却确切地感受到一种磁铁般的吸力,而且越来越近......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那吸力转瞬消失了,她撑起身子,看自已正在无边的黑暗中,似有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在盯着自已。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睁开眼,发现自已是坐着的,就像梦里一样,不通的是,自已正在雕花木床上,而不是在梦中冰冷的石板上。门,是南凌敲响的。
米蓝打开门,南凌直接冲了进来,他先看了看门后,然后才回头说:你忘了挂香包?
米蓝这才想起,转头看,刚才南凌给的香包扔在了床上。
南凌取过香包,挂在门后一个明显是专门钉好的钉子上,然后说:刚才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米蓝说:让了个噩梦。
她又惨然一笑:有什么梦会比我这一生遇到的事更可怕?反正也睡不着,你想听听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南凌看了看窗下的那张椅子,走过去坐下,说:好,你讲,我听。
米蓝是从在小地主家生下儿子讲起的:
租典期是两年,没想到米蓝去了一个月就怀上了,生下孩子后,还有一年多的租典期,如若提前退租的话那钱也是不退的,米蓝以为自已可以和孩子多待一段时间。
没想到的是,小地主婆请来了奶妈,然后把自已转租给了另一家人,这家人是靠帮人种地为生的,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因为老大爱赌,老二身L不好,家里还有一个老妈,给人缝缝补补换些生活开支,日子过得拮据。
之所以倾其所有租借媳妇,还是为了家里能有个后,老妈才出此下策。
米蓝被送到这家时,看到的是两间破草房,晚上,她就和老大老二睡在一个屋里,一个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