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酒眼前开始出现幻影。
黑夜一次次退去又袭来，无数时光与日夜交织，既琐碎又混乱，让人目不暇接。
她开始觉得头晕眼花，只能强忍着不适感凝神注意周遭的变化。
渐渐地，她开始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面前的废墟忽然拔地而起，一个精美奢华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宅院中有灵动的身影穿梭其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如每一个层恢弘的世家一样，萦绕着一种盛世鼎康的气氛。
直到琐碎的画面开始变得完整，废墟彻底变成宅院，虞清酒开始可以控制自己的脚步，以此来加快或是放缓时间的流逝。
她清楚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发生过的过往，自己无力改变一切，只能作为一个冰冷的看客。
于是控制着思绪，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开始加快脚步回到更深的过去。
一支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时间紧迫的他们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于是她拨开废墟碎片，只坚定地追逐不远处华丽的宅子，让自己回到那一刻。
在视野中，虞清酒甚至看到了白日里见过的那名老人。
当老人开始变得年轻，步伐矫健，低垂的杯开始直立起来，脸上的褶皱一根根退去。
时间在虞清酒眼中被具象化了。
碎片中开始出现信息，虞清酒竭力避免自己深入其中，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停留在了宅院中。
她站在院落前茫然一瞬，这才提步向内走去。
来往的下人对她视而不见，虞清酒穿行无阻，很快顺着热闹的人声来到院落深处。
每个下人却都愁眉苦脸。
虞清酒思索一瞬，让自己显出身形，不经意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婢女没有任何怀疑，立马开始愁眉苦脸地叹息：“夫人终于生了，是个小少爷，可无论是接生婆还是大夫都说小少爷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的厉害。”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大家都说小少爷活不长。”
原来如此……
虞清酒看着不远处的院落，忽然福至心灵，对这个小少爷的身份有了强烈的猜测。
于是她再次开始加快脚步，控制着时间向前走，日月一阵急促的变换，院落不知经历了多少春秋。
眼前的小丫鬟变成了妇人模样，最初的愁眉苦脸已经变成了沉稳的波澜不惊，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夫人。
终于，虞清酒眼前出现一个瘦弱的孩童。
“就是这里！”她猛地停下脚步，死死按着这一瞬的时间碎片，错综交织的碎片重聚，重新化为一座完整的宅子。
虞清酒的眼前，出现了一对玩闹的孩童。
准确来说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女童，八九岁模样，头顶扎了两个冲天揪，正在古灵精怪的逗着自己沉稳的弟弟，试图让弟弟与自己一起玩。
“你怎么又看书啊。”她不满地跺了跺脚，试图拿起一本书卷，像弟弟一样读书。
但看了两眼就开始揉眼睛，噘着嘴抱怨：“不好看，我要乳娘给我读故事。”
“这是六爻精选，你若想学的话应该从入门开始看。”捧着书的小少爷放下书卷，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病气的温雅面庞。
竟然与如今的大国师有足足七分像！
“他的脸倒是没长歪……”虞清酒啧啧称奇，摸了摸下巴沉思。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座宅子就是大国师曾经的出生地，而丫鬟口中一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小少爷，赫然就是年幼的大国师！
只是虞清酒没想到，他居然在身体孱弱的情况下，自幼自学占卜？
她沉下心，接着往下看，只见面前的两个小孩儿又拔高了一些，小少爷正板着脸，十分严肃认真地为姐姐卜算。
“快说说、快说说！卦象上面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姐姐如今温柔许多，但仍是满眼都是弟弟，期待地看着他。
“上面说，”年少老成的小少爷垂下眼帘，抿了抿唇闷声道：“你活不久的。”
“……”
“没关系的。”姐姐无条件相信弟弟口中的一切。
她有些伤心，但还是抱了抱弟弟，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慰道：
“姐姐就是要走在前面的，我要先给你去地府探探路呀，等我什么时候说可以了，你再下去找我，不可以在我没有同意的时候就走哦”
但这次的小少爷没有像以往那样答应姐姐的要求。
他沉下脸，一把推开姐姐，转身离开后才冷声拒绝：“我不要。”
很快，院中只剩下姐姐的身影，她并不为弟弟推开自己而悲伤，但还是红了眼眶。
虞清酒心情复杂，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院落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向来温柔好说话的姐姐这次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上首座位，赫然是一个神秘十足的道人。简单的与家主交代几句后，便牵着小少爷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虞清酒暗忖：大国师的师父？
她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还没想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时间已经不多，她想接着加速继续看，耳畔却忽然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呢。”
紧随着话落而至的，是虞清酒惊恐的神色。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无法控制时间了！
“是谁在作祟！”她向空旷的四周质问。
自己如今不过是时间的看客，可若是无法畅游，那便是由看客变成了笼中困兽。
不能这样下去……虞清酒紧张到脸色发白，试图再次唤醒时间。
但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时间碎片，无数张残破的人脸与画面，一起朝着虞清酒袭来，让她下意识举起手臂格挡。
但身体无事发生，她落下手臂，却看到自己长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看向地面的视野也更近了。
“小姐今天高不高兴啊。”已经变成妇人的丫鬟笑着安慰虞清酒，拭去她脸上的一抹泪痕，安慰道：“小少爷出门学艺三年，今天是第一次回来，小姐姐该开心才是。”
“小姐是喜极而泣了。”
另外一个丫鬟牵起虞清酒，说话时弯着腰，“小姐莫哭，今天小少爷回家，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她们只将小姐的迟钝当成她还未从巨大的欢喜中回神。
只有虞清酒垂下眼帘，盖住自己不属于孩童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回忆中的那名姐姐。
活不长久的姐姐。
但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如今真正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
一片断壁残垣中，忽如其来的一抹黑云遮住月华。
更衬得这一支小小的香火宛若星子，脆弱又孤单。
今夜无风，但季廷砚还是仔细地护着香火，却眼睁睁看着这一点橘红色的光无风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