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云京赶紧拉着我走到草坪上。他仔细找了个凳子替我擦干净才让我坐下来。
他看见我缩了缩，立刻脱下他身上的校服为我披上。
我对他勉强笑了笑：“云京，你怎么找我来了？”
陆云京满眼都是对我的担心：“太晚了，我就忍不住过来找你。我妈和我哥应该都回去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摇了摇头。
陆云京松了一口气。
他说：“如果他们为难你，你和我说，我一定回去骂他们。”
他努力把瘦瘦的胸膛挺直。
我欣慰笑了：“你骂不过他们的。傻弟弟。”
陆云京见我笑了，也挠着头傻傻笑了。
我心里一软，拉着他坐下来。
“你放心在这里学习。为了不让他们打扰你，我给你在旁边租个房子吧。”我说，“只是你得向我保证不可以放松学习。”
陆云京摇头：“我不租房子，我住宿舍挺好的。”
他低声说：“我不能再麻烦姐姐了。你对我已经够好了。”
他说着声音有点低落。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我喜欢你麻烦我。这样才是我的弟弟。”
陆云京抬起头问：“我妈对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想为难你？逼你让出股份？”
我暗自心惊。陆云京的年纪还那么小，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含糊说：“她倒是想，但是做不到的。一切有法律。”
陆云京突然叹了一口气：“姐，我真的很矛盾。我其实很想让你和我哥和好。但是我知道我哥已经伤透了你的心，你不可能回头。我又想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不语。
半天，我忽然问：“我刚嫁给你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你说说。”
陆云京歪了歪头，想了半天才说：“你刚嫁给我哥后，每天都很高兴。我哥那时候生意很忙，都要忙到半夜才回来。你就会在楼上为他留一盏灯，然后一直等着他回来。”
“那时候我哥和你感情还不错，你们也很少吵架。你一看见我哥不高兴就会哄他。你其实什么都不会做，但是我哥胃不好，你就会做小肠汤。因为人家说小肠汤治胃病。”
“每天早上你都会做一大堆营养早餐。我哥经常匆匆要上班，你还细心打包给他一份。然后中午你还去送饭。我哥不高兴你送饭，你就变着法子让人给他送。”
“你对我也很好，一开始是真的很好很好……好得我觉得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嫂子。比我妈对我还好。”
我问：“后来呢？”
陆云京的声音低沉下去：“后来，我哥突然变了。他好像不爱笑了，不爱说话。你做的东西他一点都不吃。有一天晚上你们突然吵架了，吵的很凶很凶。”
“我哥就摔门出去了。你在家里哭了一个晚上。我想安慰你，你却怎么都不听我的。”
“第二天我哥没回来，第三天也没回来。到了第四天，你疯了一样跑出去找我哥，终于在酒吧找到了他。”
“我哥喝得醉醺醺的。你以为是你的错，哭着把我哥带回来了。第一次吵架后你们和好了一阵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们越来越经常吵架，到了几乎每天都吵架的地步。”
我同情看着他，轻声问：“那段时间你也很辛苦吧？”
陆云京挠了挠脑袋，无奈：“是啊，我觉得很烦。一面觉得你好痛苦，想劝你，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劝你。我想找我哥谈谈，但我哥不理我。”
“后来我就住校了，只有周末回来，不过我看得出你不开心。你瘦了好多，脸上也没有笑容了。说实话，我很心疼姐。”
我轻叹一声。
“再后来，你突然说要离婚。可是每次你们吵架你说要离婚，就闹好大一出，最后又不愿离婚。我哥就厌倦了。”
陆云京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姐，我不是故意这么说你的。当时你就是……不太正常的样子。每天都神经兮兮的。”
“我想安慰你，你还骂了我好几次。好凶地骂我。”
我搂住他的肩头：“对不起。”
对不起，我忘了。
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
陆云京顿了顿：“在你们闹得最凶的时候，陈娇偷偷回国了。我才知道你们吵架都是因为她。我其实找了她警告她不可以破坏你们。但是陈娇……她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他惭愧：“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她的话。”
我黯然：“不怪你。你还太小。而我那个时候一定不可理喻。”
陆云京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后来你知道了陈娇回国了，你就更受不了。你天跟踪我哥，还跟踪陈娇……你还花钱买私家侦探。后面的事我其实知道的不多，但是好像都闹得很难看。”
“我哥对你的态度开始非常不耐烦。一提到你，我哥就生气。你们吵得更凶了，有次你激动得拿着刀子要去找陈娇。你说要和她同归于尽。”
我打了个寒颤。
当时的我是有多愤怒和绝望才会做出这种事？
陆云京声音更低了：“那次闹得很大，陈娇跑去自杀了，反正所有人都在指责你……”
他看着我，问：“姐，你不是真的想伤害陈娇的吧？”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忘了……我都忘了……”
陆云京点头：“忘了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捂住头，痛苦地说：“我是真的忘了。我失忆了。”
陆云京吃惊：“姐，你怎么会失忆了？”
他猛地醒悟：“你失忆了，所以你忘了这些事？”
我点了点头。
陆云京急忙问：“那你记得我吗？”
我点头：“我记得十八岁之前的事。我记得你，但是我忘了和你哥的一切。我你……我不知道怎么说。”
“婉婉！”
身后的声音颤抖却惊喜。
我吓了一跳，陆云京也吓了一大跳。
我们背后竟然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陆云州。
他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不知道什么表情。可我看见他的眼睛很亮很亮。
我忍不住拉紧了陆云京的手。
陆云州一步步朝着我走来。他的脸露在路灯下。
他一眨不眨盯着我：“你真的忘了吗？婉婉，你是不是忘了我？所以你才不爱我是不是？”
他像是得到答案的孩子，高兴又难过。
“婉婉，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爱我的。你只是忘了，忘了……对，你和我说过你忘了，是我不相信你。”
他几步到了我面前，紧紧握住我的肩膀。
他的目光像是要把我吞噬。
我用力拨开他的手：“我忘了又怎么样？陆云州我们回不去了。”
“不，我们能回得去的。”陆云州自信又回来了。
他十分高兴盯着我的脸，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失落和迷茫都在我脸上找到答案。
我受够了他的打量。
我拉起陆云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你跟我回去。”
陆云京答应一声。
陆云州立刻说：“我送你们回去。”
我冷冷说：“不用了，陆先生，我有车有司机。还有，请你记住你对我的承诺，你说过，陆云京的事由我管。拜托你和你妈不要再骚扰他的学习了。”
“好，你管。我知道你一向最疼云京。我不插手。”
陆云州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了。
我不再理他，拉着陆云京飞快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