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斜挂天边的太阳逐渐升到最高处,夏日蝉鸣不已,暖风拂过,街道稀疏不少。
店小二广盛累趴了,整个人无骨似的趴在桌上。
看着几位小姐的马车离去,我抬手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诶呦掌柜的!”广盛抱住脑袋,抬眼扫了一下我。
很快,他又别过脸去,抱怨的语句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自从知道自己平日里总当大哥的“秦掌柜”就是我后,他这几日都不太敢与我胡闹了。
先前以为我是男子,说话总是没分寸,现在知道我是洛家小姐了,又不敢和我说话了。
我转了转眼珠,手指点上桌案:“先前店里冷清许多人都不干了,你还留在这里,这几天也很辛苦,之后我会让春雨给你双倍工钱。”
“真的?”广盛瞬间来了精神,直起瘦弱的身躯,凹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明亮得很。
我点点头。
“还不赶快谢谢我们洛姐姐!”董成玉从后走来,一手揽住我的小臂。
“谢谢掌柜的!”他忙弯了腰。
我笑了笑,拉着董成玉去了里屋。
董成玉似打了胜仗一般神采飞扬,端着茶杯细饮一口,美滋滋地哼着小曲。
我双手搭在膝上,眼神轻飘飘的,却一直落在她身上:“说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红玉会来?”
董成玉扯起嘴角,骄傲地点点头:“也没有很早,就是恰巧。”
“我之前不是惹了二小姐嘛,父亲要我去彩云阁给她买点她喜欢的东西,然后再登门道歉,谁知道今天彩云阁冷清到闭店了。”
“然后我就乱买了点东西去御史府上,好在二小姐她们人还不错,没生我气,嘿嘿。”
“毕竟最近彩裳阁的新棉布一下子风靡全城,她们也好奇,我就带她们来看了。”
我了然的点点头。
“而且姐姐你听说了吗?宁安郡主来皇城了。”
我刚端起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我故意没去看她,自然而然问道:“那岂不是昌黎王也来了?”
宁安郡主是昌黎王的女儿,在朱奂被封为王前,她也在都城中待了五年。
期间我见过她几次,她小脸蛋坨粉坨粉的,一开口,那嗓音既娇嫩又清脆。
是个被宠爱着长大的郡主。
“嗯,他们这次来皇城可是静悄悄的,也是到了几日我才晓得呢!”
董小姐忙凑到我身边,小声地和我说着:“我听那些小姐说,这回入都城,昌黎王是特意带上宁安郡主的,那郡主也到适婚年龄了,估计是来讨个婚旨的。”
我点点头:“没几日也是圣上的生辰了,是个好时机。”
我暗暗转动着茶杯,细细思索起来。
边关战乱,洛府两位侯爷都在前线,眼下皇帝身体抱恙,昌黎王这个时候入都城,看似是为了庆生,实际上嘛……
这次昌黎王入都城,消息没有早早就放出来,反倒是在入城好几日之后,才逐渐在贵胄间传开。
这是皇帝的意思吗?
究竟是不想让谁知道?
“说起这订婚啊,我和你说啊,那个赵小姐啊……”
董成玉又开始说着那些她四处打听来的不知真假的八卦了。
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心思早就飞出去了。
两日后,太阳高挂。
我刻意加大了对彩裳阁的宣传,花钱雇人穿上彩裳阁的衣裳到旧朱府那条街上成日的晃。
没多久,我便如愿收到了店里的消息。
宁安郡主来了店里一趟,选了不少料子,并让彩裳阁派人去她府上量身。
午后,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此时黑云堆积,雨水蓄势待发,大风刮过,卷起我的衣摆。
我一手提着木箱子,微低着头,跟着一个婢女小步踏入朱府。
阴风刮过,卷起府内树叶翻动,叫我掌心都冒了汗。
朱府重兵把守,到处都是眼线。
前世我曾来过几次,都是随宋时渊来的。
他对昌黎王很是殷勤。
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我父亲叔父他们都战死了,他没了侯府依靠,所以便投靠了昌黎王。
宋时渊不喜我总是跟着他,每次他都单独和昌黎王待在书房议事。
关了门,我便总独自在朱府中闲逛,一逛就是一两个时辰,对府内构造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谋反之事,但也觉得这朱府很不简单。
朱府是早年昌黎王还在都城时的旧府,他每年入都城都会入住这里。
其实一年里他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就算他不在,这朱府也是被严防死守的。
所以平日里若是没有主人的邀约,根本就进不来。
“青柳姑娘,我家郡主就在里面了,请吧。”
丫鬟领我到了一处厢房前,我点了点头,领着裁缝箱子推门而入。
入屋就是一阵馥郁花香,屋内雕梁画柱分外精美,梳妆台上尽是金银首饰,几个青白细颈瓷瓶摆在梨花木桌上,插了几朵如艳丽盛放的牡丹。
纱帘层叠,一个风姿绰约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很快,她掀开帘幕,一双媚眼如丝,白裙衬得她身段凹凸有致,青丝如瀑般散落肩头。
“宁安郡主。”我放下木箱下跪行礼,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我废了好大功夫易容入府,现在已是面目全非,就算是春雨站在我面前,都不一定认得我。
她没马上应我,只是莲步微移,一双精致绣花鞋便出现在我眼前。
宁安郡主审判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许久,久到我心里生了一丝慌乱。
怎么?她看出来了些什么吗?
我伏在地上的手收紧了些,压下心里的慌张,闭上眼后才稍镇静了些。
在我的印象里,她并不算得上心机深沉。
况且有昌黎王将她护着,她应当也没有识破易容术的本领。
“起来吧。”她总算开了口。
我站起身来,将木箱子打开,取出量衣尺。
宁安郡主却在外边小声嘟囔起来:“怎么找个那么年轻的丫鬟来,靠谱吗……”
我装作没听见地转身,拉开布尺。
“等一下。”她皱眉开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面上镇定得滴水不漏,心跳却犹如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