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斐只是一笑，眸色无比清明。
“其实很早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为何女子不能从政了。”
我有些困惑不已。
“只是先前想做，但是一直没机会说，借着最近这些事端，我正好可以整理一下，一并汇报给皇帝。”
“可是，这样做很难不是吗？”
“是很难，”他毫不避讳，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你走到如今，难吗？”
我心中一颤，瞬间了然。
原来他这么做，都是因为我，也是为了我。
他看见我这一路走得艰辛，于是便想为我，为天底下如我一般的女子，去谋求一个出世之路，谋求一个声誉。
“但是，你不害怕吗？”
他笑得眼睛快弯成一条缝了，那张薄唇，面对外人总是能说出最犀利又冷漠的句子，但是面对我，总是笑着的。
“那就要问你了，”他朝我凑近了一些，“你走到如今，怕吗？”
我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不由得笑出声。
果然，他真的明白我。
“对了，”他一下子抽离，看了眼周围，又缓缓和我说道，“我打算在太子身边安排人。”
我惊愕地睁大眼，着急地拽住他的衣袖，压低嗓音：“你太急了吧？他才刚回工，若是……”
“就是因为刚回来，才好趁这个时候把人塞进去。”
我拧眉，有些替他担忧。
“与其担忧我，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慕容斐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声，又叹息一下。
“唉，如今你是朝堂之上唯一的女官，又站出来为这个政策说了话，兴许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看谁敢。”
我说这句话时，倒是满腔笃定。
那些官员今日连在朝堂之上回呛我一句都不敢，又怎么敢动我。
“一般人是不敢，”慕容斐点点头，“只是你要小心太子。”
“太子？”
“他今日有意试探你我，估计也能猜出我与你的一二，说不准，之后会对你下手。你可要当心一些。”
我很快应下：“那是自然，不过我可是有洛家军的，他们护着我，我倒是没什么畏惧。”
“是不畏惧，但他……”
他抿了抿唇，面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眼底的笑也全然消散。
“他自幼就被所有人宠爱，凡事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让他抓到你的把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就算直接动不了你，他……也有千万种方法折磨你。”
他语气越发沉重，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慕容斐眼底含着浓稠的悲和厌，但很快，他一敛眉目，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情绪全都消散，又冲我一笑。
“总之，不论如何你都要注意，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我也始终会在，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你，我绝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
分明是用轻快的语句说的，但我却听不出半点轻松。
心脏如同蓄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埋在胸口中，跳动都那么费劲。
我没有细问，只是不断回想起他年幼时候那般冷淡疏离又可怜的样子。
小时候的慕容斐，是被丢弃的皇子，是所有皇子中的异类，被随便一条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可怜孩子。
我忽然开始想，为什么人人都会欺负他呢？
只是因为他身世悲惨吗？
还是说……因为带头者的权威。
心中有了这样的揣测，再次回想起慕容灏那张脸的时候，我只觉得万分恶心。
“倾书？倾书？”
一双手在我面前晃荡，呼唤声也从遥远飘来，生生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抬眼看向父亲，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他皱眉，“为何回到府中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敛去先前情绪，托着下巴，故意皱眉说道：“今日慕容斐在朝堂之上提及了一个新政。”
“新政？”
“女子科举入仕的新政。”
父亲睁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女子？”
我点头：“父亲你觉得此时如何，能成吗？”
父亲抿唇：“此事若是新政，只怕是会被朝堂中许多老顽固所阻碍啊。”
我笑了笑，虽然父亲现在不理朝政了，但是却对朝堂当今的形势很是了解，毕竟也在朝为官如此多年了。
“此事估计不太会成功，你可有劝说他？”
我摇了摇头：“为何要劝说？”
“如今陛下才刚刚因为他舍身相救而对他另眼相看，若是他因推行新政而被朝堂百官刁难，估计就要前功尽弃了。”
父亲垂下头，很是忧愁。
虽然一开始，他知道我和慕容斐互生情愫的时候，是很不认可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他也接受了。
非但接受，甚至还下意识地替慕容斐担忧起来了。
我笑着眯了眯眼：“父亲是担心慕容斐，还是担心你女儿我？”
“担心？”他错愕，很快摆摆手，“我才不担心人家一个堂堂皇子呢。”
我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但是此事不好成功，并且只会招致更多人的不满，为自己树敌，不可。”
他苦口婆心地说着，我认真点头。
“但是爹，”我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女儿我，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你？”
“对，如我这般的女子世上不少，她们都有着才识胆略，我相信有她们在，有慕容斐在，这件事情一定会成功的。”
但父亲显然不这样认为，他眉间皱出一个“川”字，暗自摇了摇头，继续撇着嘴说：“不，此事一些特例已经足够了，若是真的普及，只怕百官不同意，天下许多男子也不同意，你们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
“可是天下女子会认可啊！”我倒是和父亲意见相反，“只要她们入朝为官，成为对家国天下都有奉献的人，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树敌又如何呢？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据理力争，父亲只是连连叹息，最终也没有认可我说的话。
思来想去，我也放弃了与他争辩，只待事情成功之后，再让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