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玄幻小说 > 诗音绕亭台 > 第10章 弓弩
我有些懊恼地看着它,怎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如此顽固,抬眼,四周是血色黑气,城墙高危,望不尽的漫天枯萎之象,凋零尽头的生命之花,垂垂老矣休不尽的死生爱杀,痛彻心扉强颜欢笑的将休木舟,万景顷刻坍塌,瑟瑟风中立,吹来又微生,百草摧枯朽,万鬼丛中笑。
眼前的鬼笑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眶,一副气死鬼的灵动神态,怨气还在野草般春风吹,昼夜生长不停。它可能实在是对我忍无可忍,直接朝我一边喷口水一边用数不尽的垂绦般的手丫在我额角指指点点,两个眼眶瞪成无底洞:“小美男!本鬼爷可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得太死,小心我恼了直接把你吞进肚子里!”
我想了一想,突然才明白过来自已实在过于冒犯,“唔”了一声,将肩上宝剑抖正,转身欲自寻。
这鬼耷拉着大眼框子,扯着一张阴阴森森的暗脸,“唰”地跃到我的跟前,拦我拦得十分娴熟:“木偶娃娃和吊死鬼什么的,本鬼爷今天守这一老久可是根本一星都未见到,你又着实可怜……要非得说,左顾血池那边,是有些动静的。”
我这下没多想,垂了眸子,就要越过它:“多谢相告,我这就去……”对上鬼的娃娃眼,我见它哭哭丧丧着实可怜,忍不住扑哧一笑,义正言辞,“嗯,左顾血池。”
鬼的眼眶里幽幽寂寂,灵光万千流转,突地一下就泪如泉涌,哭得十分感人肺腑,差一分惊天地泣鬼神:“啊啊啊啊啊!小美公子,我飘荡此地几个辈子,陪我玩的,不过你一个罢了!”
它自洋洋洒洒拍着胸脯,一边擤鼻涕一边咳嗽:“既然如此,鬼鬼我屈身好了,带你窥一窥要命的动静,且安心,事不大,止语,从行。”
鬼脸在空中高兴地舞蹈旋转,我想起来,幼时曾潜心钻研棋谱,力求捕得一丝蛛丝马迹,那时,我总是笨拙地追踪一分一毫的细细刻印,扬起的苦笑里只是密密麻麻的冰渣,每逢此刻,我眼前浮现的老是这神秘又含羞带怯的圈影。
我单手握了握肩上所扛、负重在后的粟石剑,冷冷剑锋滑过面前的阴沉血暗,昔日大哥将它郑重其事地递到我的面前时,他的笑容温和如沐春风,言语通头顶摸来的温度一样浅浅动人,大哥笑得宛如道观里肃穆又至尊的道神,只是少了胡子,一折一折全是和穆的威严:“二弟,拿着,此间家府兴衰,只得系于你一人。剑是宝剑,你……”他的眼底晦暗不明,滞了一滞,便是剧烈咳嗽声,直咳到双眼煞红,说话时虚弱立见,“我是活不长的,你即相当于长子,眼见家族渐衰,你必不可缺。”
那时的我未免太过迟钝,垂眸感受大哥手心的冰凉,抿唇时分,还是非常的无力,他好像不是作为比我更为尊贵的上权者嫡母所生的准掌权人对话我,而是我的亲兄长,眼见他的瞳仁黑漆不见光:“对于三弟,他不只是个孩子,有时我能感受到他心底最希冀的强烈渴望,无非在这个家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你我都以为他只是闹闹玩,有时他的疯狂举动简直可谓是失心入魔。希望你能引领他走正道。我对你有信心。”
我还是让他失望了,最后的结局,不过是我步入他的后尘,随他一通亡故而已。
鬼脸一路哼着轻松幽乐的小曲儿,蹦跶的时侯整副表情快活得像喝醉了酒,浓度高的那种,它兀自往前漂浮,却猛地一停,我一个直直撞上它的后脊椎,顿时眼冒金星,它却装作没事人似的侧移开身,嘻嘻一笑,多是狡黠:“瞧啊,左顾血池,可美!”
我摸了摸不知被什么硌得生疼的脑袋,笑了笑,抬眼望向血光冲天、血腥扑鼻的眼前恶景,目光柔和:“其实我见过更美的景象。”我从背后抽出粟石剑,赤红刀光映得我的脸红彤,边走向那咕噜咕噜作响的池中边道,“人间的至吉之象,尊贵的银宝飞雪,长夜都被照得通亮,冰雪不带一丝寒凉,沟渠里盛记芙蕖,白鸥纵身飞过长堤,柳色与飞鸟相伴,怒马延至,清溪无边,冰冻为暖色一洗。”
明显听到鬼脸在身后吃了一惊,我沉色往前,却听它尖锐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欢欣:“我是守护雪祭城的小鬼折顺,白脸傻小公子,找到媳妇记得替我物色一个俏丽夫婿!若是想找我玩,也是可以的!”
其实是有些聒噪的,但我微微一笑,朝后招招手,表示应允,但并未回头。
高处闪着青光的牌匾,刻木三分的扭曲字迹,我看着“左顾血池”四个大字,蹙了蹙眉,横了横剑光,抬脚往内走去。
迎面便横飞过来万千惊险的刀光,婀娜凶煞地贴着我的脸颊油顺而过,饶是我从沉腻多扰的忧思中拔足而出,却仍是躲闪不及,右腿裤脚被刀光剧烈一割,我定了定神,凝视那处带着血丝的口子,再抬眼时,发丝扬起心中澎湃杀机,我手中的粟石剑绯光顿现,从手中脱腕而出,将数尽陷阱都化解为一,吞食时,只见足迹,不见雪迹。
耳畔争鸣不休的嗡嗡作声渐数休憩,好像鸣琴弦间仙乐声消失在霞影重叠的云层,可是我的眼前也悲哀地腾起了薄雾,笼罩了一片看似祥和的凶险。铿铿锵锵饱受了折煞的粟石剑好像用尽了力气,无精打采地摔落之刻,我的脑门不由得暴痛起来,视线模糊中,我蹲下弯腰拾起剑,一枚箭凭空含怒意直击我胸口,往后踉跄数步,映入视线的,是双手帅气举弩、横眉冷眼傲视、唇角若有若无噙笑、姿态不渡众生的许千诗。
一直以为她并不会使弩,今日得见,我原来竟是错认她了。
她眼中含着那年银宝飞雪的灼灼烈光,热热切切,却霜冻了我,由发丝至足尖,我好像记得,无论何时,发生何事,她总偏执、跌撞、钝钝得像头断了一只角的小鹿,奔我而来时,好像躲避虎豹豺狼的追捕,奔一处山林,寻一所庇护。我颤抖着指尖,想斜将粟石剑别在身后,可是却失力将剑再度摔在浸泡着血泡中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