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秉德向我汇报了,希望你能担任青年队长,负责大队的集体副业这一块,我非常同意。”
徐治功笑道:“我现在想啊,罐头厂能不能办成全大队的集体厂,你发扬风格,也带动社员们脱贫致富嘛!”
现在农村改革已经开启,但还是以集体经济为主,徐治功一直想树立两个集体经济的标杆,那将是他亮眼的政绩。
“我非常理解徐主任的想法,也很想带动大家一起脱贫致富。”
林正军笑道:“但你信不信,至少这一次,根本带不动。”
“为什么?”徐治功问。
“第一,他们觉得水果罐头是工业产品,心存畏惧,没有信心我们能够做好。”
林正军道:“第二,据我所知,河湾大队集体账上拢共就不到两千的存款,想干成这件事,也要贷款。”
“可社员们思想保守,太畏惧风险了,根本不愿意负债,哪怕是集体负债。”
徐治功叹了一口气,满脸失望地道:“唉,你说的不无道理。”
常言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些年,社员们太穷了,都穷怕了。
没有积蓄,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风险承受能力可言,没有试错的机会。
一旦失败,哪怕就亏个百十块钱,他们就要苦干几年才能翻身。
所以,大多数人哪怕比牛马还累,也甘于下地赚工分土里刨食,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也不会尝试做买卖,搞家庭或者集体副业。
“当然,可以召开社员大会民主决策,试着和社员们商量商量。”
见徐治功一脸失望,林正军道:“如果大家认可大队办集体合作社,那最好不过。如果大多数社员不同意,那我就带领一些敢想敢干的,搞个小范围的集体合作社,这样,总可以吧?”
林正军考虑的是用“集体合作社”的面子,“股份制公司”的里子,兄弟们入股拿分红,把罐头厂办起来。
这么搞,好处有三个:
第一,让魏红兵这帮小兄弟也一起分享利润,带飞他们一把。
第二,这次生产规模较大,严格把控质量,凭他一个人肯定不够,股权和分红是最好的激励,能让小伙伴们都负起责任来;
第三,虽然徐主任极力保证,但个体户大规模雇工依旧是禁区,有可能遭受各种非议,但用集体合作社的名头就没问题了,谁也没办法挑刺。
“行行行,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次用黄桃罐头给乡亲们打个样,估计以后搞队办集体经济,就顺利多了!”徐治功笑道。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子,敲定了一些细节,外面响起了不耐烦的催促声,才一起走了出去。
“乡亲们,这批黄桃,我收购了!”林正军高声道。
“你收购了?要好几千块钱呢!”
“这林正军,可真是咱们林河公社的大救星啊!”
“谁再喊人家二流子三工分的,别怪我和他急眼啊!”
台阶下,林河大队的社员震惊不已,但总归是找到销路了,不少人都面露喜色。
“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宁缺毋滥,得保证质量,小果、坏果、生果、过熟果,我不要!”林正军道。
“那不行!你要挑三拣四,挑出一半坏果,我们不是吃大亏了!”张扬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
“没那么夸张,我是诚心诚意和你们做买卖,不会故意为难你们。”
林正军温和地笑笑:“黄桃的成色,我看过了,至多挑出五分之一的坏果。我不让你们吃亏,好果,价格我提价三分钱,两毛一斤!”
他心里并不讨厌张扬这小子,他在维护林河大队的利益,对林河大队来说,他就是热心人。
“剩下的那些小果坏果,我们还可以到集上卖了,或者送给亲戚尝尝鲜!”
“这样算,我们的确不吃亏!”
“谢谢林正军同志,帮了我们大忙了!”
“有魄力,不愧是家庭副业生产标兵!”
全场一片哗然,林河大队的社员都是一脸喜悦和感激,连桀骜不驯的张扬也赞许地点头。
“走,正军,咱们去搞贷款!”
徐治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偷偷长嘘一口气。
且不说林正军的罐头后面能不能搞成,至少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咱们兵分两路,建国兄,你来收黄桃,果肉必须较脆,八成熟,果肉细密的果子……”
林正军交代郝建国留在供销社指挥着一群售货员帮忙分拣果子、称重。
这是郝建国的专业,林正军一点不担心。
“徐主任,咱们先去贷款,暂且以我的名义贷出来应急,如果后面大队集体合作社能够顺利成立,贷款就转到大队头上,您觉得可行吗?”
“没问题!”
林正军和徐治功一起去公社信用合作社。
信用合作社的胡主任,听说林正军要贷款一万块,直接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徐主任,一万块?咱们可没这先例啊,普通社员要贷款,至多一千块,不能再多了。”胡主任都哆嗦了。
你要赖账不还,我找谁要钱去,那就别想干了。
“瞎了你的狗眼,人家林正军是普通社员吗?”
徐治功叉腰骂道:“他可是县供销总社认可的家庭副业生产标兵,靠做麻糖收山货野味,一个月赚了两千多块钱!”
“区区一万块,别说人家以后还有黄桃罐头,日进斗金,就是单单靠做麻糖,半年也就还上贷款了,你还担心他还不上咋的?”
胡主任肃然起敬,主动握手:“原来是林正军同志啊,失敬失敬!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啊!”
“赶紧拿钱啊!”徐治功催促:“再给我拖拖拉拉的,不配合工作,明天你别干了啊!”
这个时候的基层领导作风相当霸道,甚至说独断专行。
但也不全是坏事,有时候能起到快刀斩乱麻的作用。
“可以贷款,我批!”
胡主任脸色为难道:“但是,要保人,一个保人保一千块,一万块那就需要十个!”
“你姥姥的,真麻烦!”
徐治功道:“我可是公社主任,我一个人能顶五个吧,林正军要是还不上,我替他还五千!”
胡主任脸色一僵,担心如果自己再阻挠,估计真得下台,连忙点头:“行,你算五个,那还差五个!”
“你也算一个!”
“啊这?!”
“不想干了是不是?”
“我保,我保,我当这个保人还不行吗?”胡主任都想哭了。
“另外,你再去公社叫四个党员、入党积极分子、储备干部,到了考验他们党性的时候了,有困难党员先上,没毛病吧!”
“没毛病,没毛病。我这就去叫!”
胡主任立刻骑上自行车,去公社小院叫人去了。
徐治功一顿操作猛如虎。
半个小时后,林正军签订了为期一年的无息个人贷款合同,拿到了一万块钱,挎包塞得鼓鼓囊囊,然后和徐治功一起返回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林河大队大队长张来彬正满脸喜色地和郝建国攀谈,好得好像亲兄弟一般。
见林正军二人骑车过来,张来彬连忙笑容夸张地迎上去握手:“主任,正军同志,感谢感谢,解决我们的老大难问题啊!”
徐治功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谢你大爷啊,刚刚老子险些被你们大队的社员打死,你缩哪里了?”
“人有三急嘛,突然拉肚子,我也没办法啊!”张来彬嘿嘿傻乐。
他明白,自己要制止社员闹事,社员们反感他,但他要不制止,公社领导烦他,里外不是人,所以,他见势头不对,果断使了个屎遁离开了是非之地。
“怂货!你还不如人家林正军一根毛,都不如,你也配叫人家同志,和人家握手!滚!”
徐治功基层经验丰富,对这些大队干部的操性一清二楚!
大多数都是如张来彬这样毫无担当明哲保身。
可正是在张来彬们的衬托下,林正军的魄力和担当精神才更显得弥足珍贵,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醒目,那样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