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初春。
这是言欢走后的第一个白色晴人节。
纪深爵独自一人坐在人满为患的必胜客里,周遭人来人往,尽是情侣打闹的喧嚣。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礼貌的问:“先生,您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一个人。”
服务员有些尴尬,这位先生长相如此英俊出挑,却没想到是孤身一人过晴人节,“那您要不要点个单人套餐?不过我们家今天点情侣套餐有活动,而且里面包含很多小食,很划算,一个人吃也不错。”
纪深爵微微莞尔,道:“那就点个情侣套餐吧。”
纪深爵点了很多香草凤尾虾,再加上一份情侣套餐,堆了满桌,堆了一份寂寞。
四周有小情侣纷纷侧目这个男人,许是纪深爵长得帅,又许是纪深爵单身一人却还点了一桌东西。
这凤尾虾,言欢爱吃。
纪深爵伸手捏了只凤尾虾,塞进嘴里,一口一口的嚼,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如同嚼蜡。
明明吃不出味道,却一口一口又吃出了对她的想念。
纪深爵将那凤尾虾往嘴里拼命塞,那思念如藤蔓,长了触手,爬的满心都是,裹藏的快要窒息。
他端起一杯可乐,猛地灌了一口,是辛辣和冰冷的味道。
他抬头,便看见言欢坐在他对面,一如往常的微微笑着,看了一眼桌上,温柔的说:“点那么多啊,你吃得完?”
然后,她捏了只凤尾虾吃了起来。
纪深爵看着对面,眼眶猩红。
“叔叔,你怎么了?”
身旁,有个拎着篮子卖玫瑰花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关切的问。
纪深爵转头掩了下双眼,再回眸,淡声道:“没怎么,沙子迷了眼。”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的看着他,根本不信,这商场里哪来的沙子呢?
小姑娘问:“叔叔,你要不要买朵玫瑰花给你女朋友?”
女朋友。
纪深爵看着她满篮子的玫瑰花,眼神落寞,“叔叔……叔叔把女朋友弄丢了。”
“那你买了我的玫瑰花,把女朋友给追回来吧。女孩子都喜欢玫瑰花。”
纪深爵无端的,跟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甚至企图从这个小孩儿身上得到一些安慰和希望:“真的啊?”
“真的。叔叔,你别难过了,叔叔你长得这么帅,你女朋友一定不舍得抛弃你。”
纪深爵买了她整篮玫瑰花,可却,无人可送。
离开必胜客时,纪深爵结了账,收营员道:“先生,今天您消费满五百,送您一套情侣杯。”
纪深爵拿着那套情侣杯,勾了勾唇角。
情侣杯,可他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再用上了。
言欢走后,他再也没有情侣。
……
商场里,他路过肯德基。
甜筒两份,第二份半折。
言欢过生日时,他陪她来吃过,第二份半折,真的很便宜。
三月中旬,北城的初春还带着冬季末的寒意,纪深爵买了两个甜筒,可等它们全化了,言欢也没有帮他吃。
纪深爵想:原来她待在他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看,她真的走了,甜筒化了也不会再搭理他。
纪深爵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彻底红了眼眶。
那甜筒的奶油化在他手上,纪深爵站在人潮里,恍惚的没有方向。
那七年,聚少离多,可他与言欢即使冷战-争吵,也都站在原地等着彼此。
若她还活着,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他们之间,连“爱”这个字眼,都显得太轻,原该是一起白头的,可偏偏,她用最狠的方式,彻底远离他的世界。
她仿佛是人间虚妄,只短暂的爱了他一下,可他,却要用一生去戒掉她。
……
纪深爵又去了言欢的墓地。
那里叫欢园。
纪深爵把那一篮子玫瑰花和那套情侣杯摆在她墓前,淡淡嗤笑着说:“卖花的小姑娘说,买了她的玫瑰花,就能把你追回来,可我不能。”
言欢走后,纪深爵时常来欢园陪言欢,坐在言欢墓前,说着许多话。
像是对言欢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与旁人,几乎无话可说。
纪深爵又清醒的说:“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看你了,纪太太,我已经活在失去你的阴影里太久太久了,我决定给自己找点有意义的事做,也能短暂的缓解一下对你的思念。”
离别时,纪深爵身子又折回去,修长大手抚了抚那墓碑,目光宠溺温柔:“纪太太,别太想我。”
那眼中温柔,倾世惊艳,像鲸落于海,星沉于洼,蝉鸣漏进夏至,这世间温柔,仿佛都住在了他看她时的目光刹那里。
可她,终究是看不到了。
……
言欢刚走那会儿,纪深爵总是依靠镇定剂和安/眠药才能入睡。
渐渐地,言欢离开的久了,纪深爵没了情绪,即使睡眠不好,可也能勉强睡下去。
他恢复了原来单身一人的样子,只是遗憾,遗憾那压在胸口的晚安,消失了。
可纪深爵每晚入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言欢原来用的微信号发消息。
“欢哥,晚安。”
只这样一句,每晚都发。
就像曾经,言欢去好莱坞发展,每晚对他发的那句隽行,晚安,一样。
这样虚幻的安宁,是纪深爵给自己的最后一剂安慰剂。
言欢像是还好好活着,别墅里,她的东西都还在,纪深爵也能时常跟她说话,除了抱不到她,亲不到她以外,好像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
这一年,纪深爵藏踪匿迹,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游走在国际组织之间,做了许多惊天大事,可桩桩件件,都是枪口舔血,有几次,与死神交汇。
可死神不愿收留他,总想让他活着,赎罪。
他去了很多很多国家和地方。
北上见到的冰川,南下追寻的极光,西去流浪的经幡,东来皈依的梵经。
他像是风走了八千里,见过了所有世界,可仍旧,戒不掉她。
北上见到的冰川是她,南下追寻的极光是她,西去流浪的经幡是她,东来皈依的梵经,仍旧是她。
后来,他发现,越戒越上/瘾,于是便不戒了,一辈子只眷念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他活得恣意潇洒,为了找到她,他成了飞鸟,居无定所,流浪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