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京市的第一场雪声势浩大。
输液的报警器吵得姜壹头疼,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将左手的输液管拔起,针眼里瞬间涌出一颗颗血珠。
一只修长的手压住她,随即姜壹听到晏琤冷厉的声音。
“姜壹,还有一瓶抗生素。”
晏琤的声音让姜壹瞬间意识清醒。
“我死了,你也不放过我?”姜壹的声音低不可闻。
晏琤用强硬的手段将她逼出职场,将她囚困在晏家老宅,将她的亲朋好友一一从她身边拔除,她彻底孤立无援,最初对他的爱意被他的控制欲折磨的消失殆尽,只剩下对他的厌恶。
姜壹并不逆来顺受,她计划过几次逃跑,换来的只有更严格的安保和他在床榻之上更过分的折磨。
她几乎要认命。直到晏琤的青梅萧霏霏告诉她,晏琤囚禁她,只不过是为了给萧霏霏预留心源。
萧霏霏有严重的先心病,如果不换心,活不过三十岁。
最终万念俱灰,失去一切的姜壹用藏起来的水果刀,在浴室里结束自己28岁的生命。
回忆到这里,姜壹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她被抢救过来,现在应该是夏天才对。
然而面前晏琤穿着蓝纹黑底厚毛衣,清俊的脸上只有冷漠的神色,他的眼睛尽数被湮没在黑框眼镜下,看起来斯文俊秀,书生气十足。
这样的装束自晏琤接手日安集团以来,再也没有了。
七年前,姜壹对戴眼镜的晏琤很着迷。然而现在,她对晏琤这个人的存在都感到惧怕、厌恶。
面前的晏琤按了一下护士铃,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接着说道:“姜壹,很感谢你今天为我挡的这一刀,但是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住院期间你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承担,但是请你认清楚,协恩图报,只会招人厌恶。”
姜壹割腕之前已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拒绝和晏琤有任何交流,在他面前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那时晏琤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她的脸,用完全不同于现在的语气,悲怆的说道:“壹壹,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了,和我说句话吧。……除了放你走,所有条件我都愿意接受……”
那时姜壹只觉得他恶心虚伪。现在突然看见冷淡的晏琤,姜壹依旧恶心想吐。
晏琤没有等来姜壹的任何回应,他也不打算再等下去,起身撩起旁边椅子上的白大褂离开。
厌恶的人消失在眼前,姜壹才有心思打量她的处境。
和她想的没错,这里是成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ICU),窗外能看到远处楼层上积蓄的半米厚雪层。
ICU护士打开门,手里推着一个小推车,麻利的将输液袋挂好。
“3号床姜壹,今天在谢医生门诊给晏医生挡刀的是你吧?唉,要我说你们也真够倒霉的。谢医生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惊吓,谢医生特地叮嘱我们,要好好照看你。”
姜壹面若死灰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谢医生?谢慈教授?”
“成大一院还有其他谢医生吗?”
谢慈是成京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德高望重的教授,也是她的研究生导师。但是谢慈教授在她毕业后一年因为心梗离世,那时候晏琤不允许她出门见任何人,她连自己恩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唉……唉,你别哭啊……”
姜壹摸了摸自己的脸,成串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眼里掉落。
她想起来,这年冬天,她在医院实习时对晏琤一见钟情,追求他闹了不少笑话。晏琤是成京大学医工交叉学科出了名的高岭之花,生人勿进。
他跟随谢慈教授做项目,这次医闹发生时,姜壹和晏琤正跟着谢教授门诊。那名精神病人带着水果刀冲进来见到白大褂就刺,是姜壹为晏琤挡了一刀。
她被扎到了腹部,在ICU躺了一个月,也因此入了谢慈教授的眼,成为她的关门弟子。
也是这一个月,晏琤和她之间的关系近了许多,而后他们顺利的恋爱。别人都说她让高岭之花堕下神坛,让晏琤有了人味。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正是这次她入院时顺手签署的器官捐赠协议让萧霏霏动了歪心思。顺理成章的让晏琤接近她。
她回到了七年前,为了晏琤挡刀那天。
等到傍晚,晏琤下班,又一次进入她的病房。
“给你带了些饭。”
姜壹将目光看向窗外,没有回应。
晏琤也不生气,对他来说来看望姜壹更像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气氛又凝固了一会儿,在以往,姜壹已经喋喋不休的和他单方面热烈的聊起来,可是自从她醒后,晏琤觉得她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冷淡。
“姜壹,如果不是你硬要跟着谢教授上门诊,这件事本就不会发生。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但是现在因为你的英勇,我被迫和你绑在了一起,这一切都让我讨厌。”
晏琤神色冷淡,那双出色的眼眸中映刻着她虚弱的脸。
“……”
“谢教授今天去开会了,她说明天会来看看你。”
姜壹终于有了别的神色:“谢教授……没受伤吧?”
晏琤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姜壹一向喜欢说话,尤其是喜欢和他聊天,他们的微信聊天几乎全靠姜壹一头热延续起来。
这么冷淡的姜壹,自他认识她以来,还是头一回见。
“谢教授没有受伤,她让你好好休息。”
“……”
晏琤摘下眼镜,终于露出除了冷淡和厌弃以外的别的神色,眉眼间有些疑惑:“姜壹,你今天很奇怪。”
姜壹终于将视线放在晏琤身上,他这才发现,这是自姜壹醒来后看他的第一眼。
他带不带眼镜,气质差异极大。在学生时代,他习惯带上一副平光镜,不喜欢受到过分的瞩目。然而他过于出色,从相貌到神秘的家世,他的被讨论度一直极高。
很多人爱慕他,却止步于他过分耀眼的光芒。姜壹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是怎么敢去摘高岭之花的。
晏琤没有待很久,现在的姜壹在他看来,是一个无法不管的麻烦。
门关上之后,整间病房只剩下监听姜壹生命体征的机器发出的滴滴声响。
姜壹挣扎着找到自己的手机,通过了谢慈教授的好友申请。又将关心她的消息挨个回了,消息栏向下拉,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头像。
是晏琤的全黑头像。
姜壹停顿了半秒,点开聊天框。一条是晏琤新发的消息:“饭早点吃,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家里阿姨做的。”
姜壹打开饭盒,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她将饭盒放到一边,留给今晚的值班护士。
在她自杀前,晏琤几乎是魔怔了,她只能吃他做的,哪怕再忙,他也会早起为她下厨房,按时按点嘱咐她吃饭。到最后,她看到晏琤就倒胃口。
晏琤送来的饭她自然也不会再吃。
她手向上滑,和晏琤的聊天记录里,几乎只有她主动发消息的记录,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姜壹冷笑一声,手指点上鲜红色的删除键。
这辈子,拜拜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