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6次茧房实验准备中,样本人员体况良好,启动1号场域。”
“1号样本潜意识报警提醒......”
“加大多维渲染面积,减少潜意识阻扰预警。”
“收到,意识链接匹配完成。”
......
谁在说话?什么实验?!
许栀在昏沉间依稀听到一串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对白,入耳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却不在她的理解范围。
没等她仔细甄别,机械音戛然而止。她以为大概又是场光怪陆离的梦,紧接着却化作两道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将她强制抽离:
“你能不能安静点,吵得我头都大了.......”
“我爱吵就吵,你管得着么?是你先吓到我的,恶人先告状......”
“谁吓你了,我又不知道你在那边,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
沿着脊背扩散到四肢的酸麻感一触即发,许栀下意识抽动了下,发现自己竟是呈蜷缩状蹲在冰冷的墙角之间,眼前黑蒙蒙一片,失焦感明显,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萦绕鼻尖,叫人头皮发麻。
本想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重启清醒,怎么还变成梦中梦了?难道是鬼压床了?
恐惧感阵阵袭来,她的心窜到了嗓子眼,企图调动全身感官找出一星半点自己还在梦中的证据,于是抬手想捏自己的脸,指腹却先一步触到坚硬的坚硬质感,粗粝不平的刺骨凉意顿时由指尖辐射开来,顷刻渗入全身毛孔。
那是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像是长在了脸上一般,任凭她从哪个角度都取不下来,只留下眼睛和鼻子的位置。
不对,这感觉不像是做梦!
她的困意被立时浇灭,警惕感油然而起。
这里到底是哪儿?脸上这摘不下来的面具又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她昨晚和未婚夫吵了一架,而后灌下大半杯威士忌,醉意、困意同时来袭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难道被绑架了?还是谁的恶作剧?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却苦思无果。
无奈之下,她只能鼓起勇气,扶着墙艰难起身。待眼睛能适应黑暗环境了,才敢慢慢往几米外的微弱光源处挪动。刚挪了几步,腿脚打颤,手肘还撞到了墙,痛得她哼哼唧唧,踉跄得十分明显。
黑暗中传来一道浑厚男声,精准料穿了她的恐慌:“又醒了一个?这位朋友,没什么好怕的,这破地方除了墙啥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在搞恶作剧弄这么一出,等我出去一定宰了这孙子......”
这......应该是人在说话吧?
许栀打了个寒战,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紧随其后的却是道悦耳柔媚的女声,不客气回怼着:“呵,有本事出去再说,半天没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只会放嘴炮。”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句句带刺,我都说了刚才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活人.......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我就这脾气,谁惹我谁倒霉,不爱听别听,又没人逼你。”
许栀整个人还是懵的,弱弱地问:“这是哪儿?你们是谁?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反正醒过来就在这儿了,还被这混蛋吓了一跳,今天还真是晦气,”女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朝她走来,最终站定在那道恍惚的光源下。
许栀这才看清她脸上也戴了面具,乍一看应该是狐狸的图案,倒是符合她的气质。
女人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努力舒展四肢,修身缎面红色长裙包裹着前凸后翘的好身材一览无遗,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娇柔妩媚。可一张嘴就破了功,柔媚感褪尽,倒是中气十足:“到底是谁,有本事出来说话,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人关在这儿算怎么回事,知道我什么身价,手头多少活等着,逼急了小心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能不能说点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研究下怎么出去,你嚷嚷半天有人应你么?”先前开口的男人连连叹气,抱着手从角落里起身,也站到光源下。他的脸上是张熊面具,中规中矩的条纹短袖配长裤,嗓音浑厚,个头不高却壮,看着有些发福。
这一段小插曲驱散了许栀刚醒来的恐惧,她不禁感慨,这面具的设计者倒是有趣,显然是花了心思对着本人形象特定设,突然开始好奇自己脸上是什么动物。
“你行你上啊,不行就一边待着,我爱怎么嚷就怎么嚷,你管得着么?”女人虽不及他高,但扬起下巴,拿足气势,一点也不怵。
“哎,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
男人显然也被激怒了,不想再忍下去,挽起袖子准备和她开杠。
恰好斜对角处传来细碎的响动,许栀立马转移两人的注意,提醒着:“那边角落......还有人。”
熊面具的男人似是早知晓了,沾沾自喜道:“那个角落还有一男一女靠一起,看样子应该是一对。我刚走了一圈,这里就是个正方形的封闭房间,没有门,四个角落就是我们几个人,还都戴了这破面具。”
封闭房间,诡异气氛,面具下互不相识的倒霉蛋......简直就是完美的密室体验。
许栀苦笑着分析:“看样子我们可能被卷进某个精心设计的密室局里了。既来之则安之,大家还是一起集思广益,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在辨清眼下不可逆的形势后,她已经彻底接受了破局才可能有出路的现实。哪怕这是个逼真的梦,也得找到回到现实的出口。
熊面具的男人点点头认同:“看样子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反正猜来猜去也没个结果。喂,那边的两位朋友醒了就一起过来商量下怎么出去。”
没多久,戴着狼面具的男人和戴着兔子面具的女人依偎着同时出现在光源下,瘦弱娇小的女人穿着一身可爱的居家服,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孱弱的身子发抖不止。
高瘦挺拔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气度不凡,语气也是温润淡然:“我们是夫妻。抱歉,我爱人胆子小,可能是吓到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完还不忘低下头安抚爱人:“别怕,应该没什么危险的,我在呢。”
女人窝进他怀里,嘴里还轻声呢喃着:“一定是妮妮来惩罚我了,一定是.......”
狐狸面具的女人端起胳膊,不屑地嘲讽:“什么毛病,神神叨叨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狼面具的男人连连欠身:“抱歉,我爱人.......”
“你爱人胆子小,知道了,那你就照顾好她,别让她拖后腿,鬼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狐狸面具的女人丝毫不给面子地怼过去。
熊面具的男人对她的刻薄无礼已经是忍无可忍,语气也冲了起来:“喂,能不能注意下态度,人家没得罪你,被关在这种破地方谁不害怕,你刚才没吓个半死么?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你个破暴发户秀哪门子优越感。”
“我秀优越感碍着你什么事了,多管闲事多吃屁。”
“你.......”
“好了,别吵了,”许栀被他们吵得头疼,叫停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执后,忙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我们大家被选中到这个局应该不是偶然,而且还同时被戴上了这个不能摘的动物面具,肯定是精心设计。我在线下接触过密室和剧本杀这类游戏,每一关一定会有线索,只能合作解谜。要不大家暂时就先以面具的动物称呼彼此,但我看不到自己面具上的动物,下一位可以告诉我,以此类推。”
熊面具的男人立马附和:“好,你的面具上是猫。”
狐狸面具的女人也不甘示弱:“果然什么样的人带什么面具,你的面具是熊。”
还不忘小声嘀咕:“熊头熊脑的二傻子。”
狼面具的男人看出他们二人之间不和,为了避免他们再度开战斗,顺势开口:“你的面具上是狐狸。”
说完顺便替自己爱人发话:“我爱人的面具上是兔子。”
“介绍了,现在该怎么办?”狐狸悻悻地环顾四周,觉得瘆得慌,将自己抱得更紧。
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五双眼睛一齐环视黑漆漆的四面墙壁,刚被激发的求生团结欲,瞬间降了温。
五个人,被戴上了不同动物形态的面具关进了这间未知的密室。设局人的目的为何?又为什么会选上他们?动物面具究竟指代了什么?
黑暗,未知,放大了恐惧。
众人一时之间毫无头绪,同时陷入了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狐狸先一步打破沉默,声音发颤:“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
熊算是逮住了机会,讥讽她:“刚不是挺横的,现在知道怕了?”
狐狸依旧嘴上不饶人:“说得好像你不怕一样,半斤八两。”
许栀之前是个杂志编辑,平时经常和朋友组局玩密室剧本杀,也做过几期密室逃脱的专栏,多少有些经验,虽然和当下的困境不能完全相比,但终究还有点思路,立马安抚众人:“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个密室,总有线索一关关破解下去,大家这么干站着也是浪费时间,要不大家先回自己的角落分别找找有用的线索?”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各自回到醒来时的角落寻找证据,待翻找忙活起来之后,总算能驱散几分先前的焦虑。
正在大家热火朝天寻觅线索的时候,顶上那簇微光如同绽开的花瓣,每一瓣都施施然落定在一面墙上。
“快看......是血!”狐狸惊呼着跳开半米远。
众人定睛,这才发现黑灰相间的砖沿缝隙处正细细密密地渗出血水,由点及面,越涌越多,潺潺不息,逐渐汇成血柱。
暗红的血柱像一挺挺机枪,精准对准了五个人喷洒,任凭他们怎么躲闪,都无济于事。
纵使他们拼命想要聚到一处,却终是在血柱的冲刷下硬生生被分散在各个角落。
脚下的地面已被染红,血水如同活了一般,嘶吼着,叫嚣着一寸寸漫过脚背,正试图攀上他们的小腿。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淹死的........”狐狸惨叫着,“我.......我还要赚钱,我不想无缘无故死在这种鬼地方......”
没人回应她,众人皆是自顾不暇。
熊在四处张望着骂娘,兔子依偎在狼的怀里,眼神空洞,早已没了求生欲。
许栀也是怕极了,小腿肚发软,撑着墙壁的手指颤抖不已,几次差点滑落。
几个人中唯有狼相对冷静,一句不抱怨,始终里里外外扫视着,没有放弃寻找出路的可能。
正在这时,光源骤断,室内一片漆黑,只余下血水倒灌的翻腾声。
“出什么事了?大家都还好么?”熊在黑暗中第一个发问,此时他浑厚的声音倒是给众人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不.....不知道怎么突然黑了,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狐狸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几近走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银铃般清脆灵动的女孩笑声由远及近,清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我要你们都去死,哈哈哈哈,”女孩开口,沙哑干涸的嗓音伴着冷静又癫狂的吐字搅得众人心惊胆战。
“你是谁?搞什么鬼,”熊怒气冲冲地朝着虚空挥着拳头。
可是女孩却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一遍遍哼唱起熟悉又诡异的童谣:“找朋友,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没有嘴巴.......”
“敬个礼,握握手,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再见!”最后两个字的狠厉劲尤为惊悚。
原本温馨的童谣,换了词句,夹了狠劲,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死亡丧钟。
随着女孩诡异的歌声落下,一道沉闷刺耳的下坠声缓缓响起,最终“砰”的一声落定后室内重回安静,而后四个角的光源同时被点亮,直直地打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