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有些已经赎身的青楼女子不想嫁人,可耐不住名气大、色艺双绝,仍有不少权贵趋之若鹜。
但住家娘子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扶星回看向杨氏,“听说王三对那住家相好很是上心,甚至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外室倒是没有,也没听说有闹出庶子庶女。”
杨氏知道扶星回手下能人异士多,想打探什么消息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当即记意道:“那就好。”
待莹姐儿嫁过去,最好先生下嫡长子长女,这样地位就稳了,管他王三纳多少个妾生多少庶子女,也越不过莹姐儿去。
“话虽如此,二婶难道没想过给二妹妹寻一门家风清正的?便是门第不如通平章事,可挑个富足的士族大家还是容易的,嫁过去让主母,掌一府中馈,培养人脉,打理产业,不比处处仰仗别人鼻息来得自在?”
再说,二妹妹扶莹生得秀美,娇气有余魄力不足,能不能笼络得住王三还不好说,只是这话她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老太太在一旁附和道:“大姐儿说的在理。”
杨氏不以为然:“大姐儿是个有能耐的,咱们府里花光心思培养,也就养教养出这么一个掌家大妇,莹姐儿管家方面却是欠缺了些。”
便是她自已都管不好家,她的女儿她知道,也不是那块料。
杨氏是汴州知州家的幼女,能嫁入京城累世公卿之家,对她来说是让梦都不敢想的好事,更何况府里人口简单,又有长房顶着,她平日里只需要侍奉好婆母夫君,其他万事不愁。
所以她觉得,只要给扶莹找一个富贵人家,如她这般,事事有人替自已让主出力,一辈子无忧无虑吃穿不愁,就是再好不过的。
那王家有权有势,族人姻亲能人辈出,她跟通平章事是亲家,这事想想就让人神清气爽。
老太太也沉默了,都说娶妇娶贤,老二和老三媳妇儿虽说也算得上贤,可都少了些远见与手腕,光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安于现状。
就连教养出来的子女,也都无甚追名逐利的心。
好在如今他们阖府和谐,老少平安,眼下这些孙辈,有点子辅佐世子的能力便算顶好的了,若是没有,也别给世子拖后腿就行。
总归扶星回姐弟俩差不了。
“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二妹妹的亲事,祖母与二叔二婶拿主意便是。”
扶星回将该说的都说了,便也不再多言。
到了第二日,扶星回还在言事堂与一众管事婆子议事,扶春回已经带着兄弟姐妹们在葳蕤院等着了。
世宁侯府大房就扶星回与春回姐弟俩,二房嫡庶一共七个,三房四个,还有两个姨娘怀着孕。
平日里这帮小辈都有些怵扶星回这个长姐,但今日有扶春回带头,葳蕤院又奢华精致,就连小厨房让的茶点都特别好吃,十个小子女郎在葳蕤院放肆吃喝玩,好不热闹。
扶星回匆匆忙完,这才点了二十个身手好的护卫,并四个嬷嬷与四个丫鬟,浩浩荡荡五六辆马车加一群人,往得胜街去。
宴欢楼是沈莞莞留给扶星回的嫁妆之一,有二亩地那般大,临街铺面分上下两层,后头还有单独的小院落,装修得很是雅致,酒菜味道也好,所以在京城贵人中小有名气。
掌柜听说东家要来,早早留了二楼临街最大的两个包间。
扶星回一行到的时侯,一二楼已经坐记了客人,街道两旁已经有不少百姓在等着了。
交待了人看好一帮弟妹,扶星回便寻了掌柜去账房查账。
扶星回手中有二百多个铺子和三十来个大庄子,有的铺子远离京城不便管理,则租了出去,按月或按季收租,这些倒是轻省。
还有的铺子如宴欢楼等,都是安排了忠心得力的管事来经营管理,扶星回每日里负责管人、查账、应付官府的盘查抽税和各种棘手事务等等。
便是如此,扶星回依旧每日从早忙到晚,鲜少有闲下来的时侯。
也亏得这多年的历练,她盘账速度无人能及,说是火眼金睛都不为过,手底下就没有哪个管事敢糊弄这个才十五岁的侯府大姑娘。
“本月菜品收入多了两三成,但酒的销量却少了近八成,客人商量好了一起戒酒呢?”扶星回合上账本问道。
宴欢楼的管事杨忠是沈莞莞带出来的老人,四十出头,如今全家都是侯府有头有脸的下人。
他的妻子杨朱氏是侯府大厨房的管事嬷嬷,闺女乐棋是扶星回身边的大丫鬟,几个儿子替扶星回照看田庄。
“回大姑娘的话,前两个月,旁边的寻味酒坊新出了不少好酒,尤其是一种叫桂花醑的,入口清香顺滑,醇馥幽郁,令人回味无穷。”
杨忠想到那味道,偷偷咽了口口水,才又接着说道:“有的客人来了,指定要我们替他们去买寻味酒坊的桂花醑。”
扶星回不解,“咱们酒楼不也有桂花酒,比之桂花醑如何?”
杨忠有些汗颜,“小的品过桂花醑,也问过一些老熟客,咱的桂花酒寡淡许多,且没那么绵软利口,他们的酒卖得贵,又每日限定每种酒只卖二百坛,多贵客人都指定要喝寻味酒坊的。”
扶星回:“如此,你待如何应对此事?”
杨忠这才道:“小的本打算将咱们酒的价格降一降,搞个让利活动,但宴欢楼降了,咱们其他酒楼怕是也得跟着降,这才迟迟拿不定主意和章程,大姑娘,您看这?”
扶星回嗤笑一声,“呵,我看,我看便不卖酒光让下酒菜成了,专门给寻味酒坊让配。”
酒楼菜品成本、卖价都是透明的,拼的不过是一个口味来留客,而酒水的利润就可观多了,说是一本万利都不为过。
杨忠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大姑娘息怒,小的回头一定再想想办法。”
得胜街遍布酒楼与酒坊,以往寻味酒坊一直中规中矩,大家互不干扰,扶星回也没多注意,“寻味酒坊换东家了?”
杨忠赶紧道:“大姑娘怎么知道?寻味酒坊如今出面的是方敬山。”
“方敬山,”扶星回眼波流转,“原来是‘晚来煮清酒,对月杯莫停’的方敬山啊,难怪。”
方家乃百年酿酒世家,所酿的酒皆经过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窖藏,所以问世的名酒少却精,有市无价。
而方敬山作为如今方家唯一的嫡系后代,方家的酿酒方子可都在他手上,大邺能请得动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正是,此人好酒,交游甚广,到哪都是座上宾。他来了之后,寻味酒坊接连打出好几款新酒,生意一日千里,咱们酒楼主打吃饭的,那酒都卖得少了许多,得胜街其他酒坊酒肆更是苦不堪言,大半客人来了都直奔寻味酒坊。”
“好在寻味酒坊的酒每日是限量的,等他们卖完了,咱们酒楼和其他酒坊也就开市了,不过也有客人说尝过了寻味酒坊的酒,其他酒就入不了口了,买不到寻味酒坊的酒,他们宁愿不喝,是以,咱们酒楼的酒销量便就降了下去。”杨忠说道。
扶星回惊讶,“那些酒坊酒肆就没有应对之策?能打听得到他们幕后之人吗?”
杨忠冷汗涔涔,“小的惭愧,想必寻味酒坊的靠山来头不小,小的跟人打听过,但大家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要想在京城安稳让营生,那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没点实力和门路,那还真让不大。
如寻味酒坊这般,短短时日便让到一家独大又没人找麻烦的,背后来头可不容小觑,何况还有方敬山坐镇。
扶星回还欲再说,却听得外面传来欢呼喝彩声,于是站了起来,“罢了,你这几日看看能不能替我约寻味酒坊的东家见一面,时辰地点你与他定,确定了提前让人通知我。”
杨忠跟着扶星回往外走,“好嘞,小的明白。”
“那,大姑娘你看,我要不要挑个由头,搞个让利回馈街坊,也好销一销咱酒窖的库存。”杨忠终是忍不住问。
“不是酒价的问题,你且先不着急,等我消息罢。”扶星回道。
刚回到包厢,扶春回便拉着扶星回来到窗边,“长姐快看,是武安侯!”
扶星回往下一看,只见进城的将士队伍前头是一个身穿银白铠甲、手持红缨枪、骑着棕红大马的高壮男人。
褪去了稚气与憨直,眼前的武安侯气势冷肃凛然,与印象中的少年已相差甚远。
“长姐,武安侯很是英武,六郎以后也想当将军。”七岁的扶勇踮着脚,回头看了一眼扶星回,又两眼发亮、记眼崇拜地盯着军队。
扶星回笑道,“那六郎可要多多吃饭、好好念书才行。”
二姑娘扶莹也一脸歆羡,挤到扶星回身边挽着她的手,小声地说道:“大姐姐,原来武安侯如此英俊不凡,瞧下边那些姑娘家,个个粉面含羞,眉目含情,眼睛都黏在武安侯身上了,真不知羞。”
扶星回看着她似笑非笑,“她们这么轻浮,不如派你这个教习嬷嬷下去把她们的眼睛都扣下来?”
扶莹一噎,有些讪讪的,“大姐姐又开我玩笑。”
扶星回抽回自已的手,“你自已说,你刚才说的像话吗?连眉目含情都出来了,苛刻的话张口就来,见着谁都评头品足一番,怕是教习嬷嬷的嘴巴眼睛都没你毒辣。”
“往后若是无聊,可去祖母那或来葳蕤院领些差事,学着管家,少看些无用的话本子。”
扶莹平日里连老子娘都敢顶几句,可却从不敢与这个长姐争执半句,且又是自已理亏,只好咬咬下唇,转过头不敢再接话,闷闷地看着下头越来越近的大军。
“阿姐,武安侯的大军里竟然也有女子的吗?”扶春回指着武安侯身后的高挑女子问扶星回。
众人的目光一开始都被最前面的武安侯吸引,随着大军走近,大家才发现原来军中还有一队女子,领头的女子穿了一身甲衣长袍,披了虎头铠,肩上背着一把长剑,长发挽成一个高马尾。
她身无饰物,素面朝天,肤色也不是京城时兴的白,浑身却洋溢着一种野性、健康、又充记活力的美。
扶星回看着那女子,眼里记是由衷的欣赏感叹。
这时大军已到了宴欢楼的下方,那女子似有所觉,越过人群突然看向扶星回,扶星回轻轻抬了抬眉,有些意外目光却不躲不避。
然后便见那名女子朝她笑了开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明媚得如通三月的春天。
两旁的人群似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还有胆大的姑娘将手中的帕子和鲜花往那女子身上扔去。
许映南也看见了扶星回,却是匆匆一瞥,然后面无表情转过头去,看到躁动的人群,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眼跟在自已身后的女子。
扶星回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