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关将近,工作室从上到下忙成狗。
“吗的,不干了!”白池第5次摔下手里的方案。
“前段时间流感,整个部门就你一个人全勤。
”我冷笑着提醒他。
“害!不要拆穿我啦,讨厌!”白池小拳拳捶到我背上,我差点断气。
“楠姐,这个月要去A市和合作方洽谈明年的合作项目。
”助理小刘弱弱提醒道。
两眼一黑,我还不如直接断气呢。
这B班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会议室,气氛有点低沉。
设计部和市场部两个代表唇枪舌战。
江砚坐在主位,垂眸思索。
最终拍板决定两个部门都派出代表去A市接洽新业务。
会议结束,一帮狗腿簇拥着江砚出门,我低头收拾电脑,不再多看。
也没有立场多看。
部门经理是个十分健谈的乐天派,他笑呵呵地晃悠到我旁边。
“哟,小林,在忙啥呢?”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这人要给我找事做了,我斜眼看他:“徐总,有事就说。
”“你看你这眼神,我可要伤心了。
”徐林夸张地叹气。
演技过于浮夸,我不想搭理他。
“是这样的,你看反正你也要去A市,就顺带把会上的任务给完成了嘛。
”我:?您看我脸上是否写着冤大头三个字?不论我如何拒绝,最终这个任务还落在了我的头上。
接下来的两周我上班的怨气比鬼都大,连白池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7忙碌的生活使人充实,充实过了头,我开始失眠。
然而连夜的失眠之后我终于在出发这天睡过头了。
这回换我夹着尾巴伏低做小挨个道歉了。
唉,生活不易,小林叹气。
幸好飞机也晚点了。
市场部的罗姐挨过来和我打招呼,见我面色不好关心了一番。
上了飞机,我向空姐要了毯子,带着眼罩正要补觉时,身旁的罗姐突然激动起来。
“小林,快看,老板娘也来了!”我推了推眼罩抬头,撞进江砚那双黑沉的眼睛里。
自上次过后,诺大的公司里,我们再也没有交集。
此刻再见,我心中酸涩难当。
“阿砚,帮我提一下嘛!”哦,是小香风。
小香风真名叫恬觅,人如其名。
长得也很甜蜜,笑起来脸上的酒窝深深。
公司从上到下对这位老板娘印象都很好,大赞其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我不再看那边,又吞了颗感冒药,拉上了眼罩。
呵呵,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关我屁事。
我腹诽着,然后睡着了。
梦里有江砚,也有周宁心。
“阿楠,妈妈求你了,跟江砚分手吧!”有人拽着我哭喊。
“妈,我做不到。
”我反手抓住女人冰凉的双手,喉咙涩痛。
“你是要逼我去死吗?我死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我死了就如你的意了!”“妈……”我抱住发疯的女人,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悲伤笼罩住我,将我淹没。
“林楠, 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看我,我是周宁心啊,快过来我这边。
”我回头去看,周宁心还穿着高中校服,一脸焦急地朝我伸手。
怀里瘦小的女人还在不停地颤抖呜咽。
原来不知何时我坐在了天台的边缘,有风吹来,我闭上眼睛感受发丝拂过脸颊的微痒。
有点像江砚的手指在笨拙地为我梳头,偶尔会被他扯痛。
很奇怪吧,一个做得出试卷上所有难题的人,却捏着我的头发犯了难。
笨手笨脚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砚,我嘴里喊出这个名字,不自觉地笑起来。
“林楠,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那恭喜你,你成功了。
”颤抖的声音低沉。
“阿楠,别走,算我求你。
”电话里江砚似乎哭了,鼻音浓重。
别哭,江砚,这不是你的错。
我张嘴想安慰哭泣的人。
然而说出口的话音冰冷:“别纠缠我了,江砚,你紧追不放的样子很难看。
”电话那头嘟声不断,飞机的轰鸣声将我和江砚分离……浑身一抖,我满头大汗地醒来,惊魂未定。
飞机正在落地,A市到了。
8到了下榻的酒店,我放下行李,和衣倒在床上。
感冒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希望不要影响明天的行程。
门被敲响,我不想动弹。
罗姐微信戳我:“小林,我给你带了吃的和药,等下记得拿哦。
”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个感谢大佬的表情包。
……这次的商务合作在双方的有意促进下顺利签约,对方甚至为此举办了一个酒会。
我没带礼服,线上威胁了徐林一番后他同意了报销。
我高贵冷艳地走进商场。
漂亮裙裙,姐来了!导购看到我双眼噌地亮起,我们像走失多年的姐妹一拍即合。
帘子拉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出来。
“女士您的眼光太好了!这件礼服简直是为您量身打造,将您的气质整体又拉高了一层楼呢!”“前面三件你都这么说。
”我听不下去了,无情打断她。
不过这身黑色无袖长裙的确挺得我眼缘,剪裁自是不必说,腰间收拢,裙摆自然垂落,很是低调。
“一般。
”哪来的狂徒?我转头,江砚一手插兜走进来,模样慵懒。
帅且讨打。
我不想理他。
“穿这件。
”他顺着错落的衣架走了一圈,伸手指给我看。
“男士您的眼光太好了!我这就为您取下来试穿。
”我眼睁睁看着导购连蹦带跳地过去,也许这个月KPI在向她招手了。
“江总这样的大忙人也有逛商场的时间吗?”我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他。
“所以要来购物放松一下心情,你呢?”江砚四两拨千斤,只言片语击溃我千军万马。
万恶的有钱人。
算了,我忍!穿着江砚随手指的裙子走出来,我有点紧张地捏着裙摆。
围观的其余店员发出赞叹声,我毫无知觉地站在镜子前,打量着有点陌生的自己。
小黑裙的款式复古,抹胸的设计,显得人格外娇俏,只是此时穿着这优雅黑裙的我素面朝天,平白拉低了裙子本身的气质。
导购停顿了一下,拍着手夸赞道:“女士您的眼光太好了!这件礼服简直是为您量身打造,将您的气质整体又拉高了一层楼呢!”好了,闭嘴吧。
我又看向江砚,这人神情有点恍惚,像在走神。
fine,故意羞辱我呢?“勉强看得过去吧。
”回过神来的江砚点评,面色没什么变化。
我翻了个白眼回去换下,转身在镜子里看见江砚唇边勾起的一抹笑。
我立刻收回眼神,心跳如擂鼓。
9古老的大提琴音与酒杯碰撞声相映成趣。
我不太自在,脚下的高跟鞋让人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下一秒会崴到脚。
和罗姐一道应酬完客户后,我找了个角落坐着休息。
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隐隐作痛的脚告诉我。
“林小姐?”我嘴里还叼着个葡萄,茫然地抬头。
西装笔挺的人扶了一下眼镜,笑着伸出手。
伸手的人叫陈锋,是另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我们业务上有合作往来,算是半个熟人。
“我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
”陈锋递过来一杯香槟,同我碰杯。
“倒是第一次和陈总在酒会上碰面。
”我笑着抿了一口。
“这是这个无聊酒会带给我的唯一惊喜。
”陈锋话未说完,有人向他敬酒,他只得过去寒暄。
陈锋喜欢我,某次聚会上,他像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向我表白。
我尴尬地想拒绝他,他表示理解,并希望和我从朋友开始做起。
事实上他也从未逾矩,抛开他对我的感情来讲,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
应酬完熟人的陈锋走回来,叹气,朝我无奈道:“生活不易呀。
”我被他逗笑,这是从我这学会的口头蝉。
“对了,今晚很漂亮。
”陈锋微笑着夸赞我。
害,这人忒会说话。
。
我沉浸在夸赞声中,有点飘起来了怎么办?“陈总,好久不见。
”江砚说着话,举杯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生气,显得整个人锋芒毕露。
生意人的交流我不太想参与,恰好窗边有风吹进来,我抖了一下,想溜。
“冷?”江砚皱眉问我。
不等我答话,扬手招来狗腿林原,低声吩咐了几句。
陈锋却已经脱下外套。
我眼皮一跳,正想拒绝。
“阿砚,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找了一圈。
”恬觅一袭白裙,脸上带着笑走过来,伸手挽上江砚的小臂。
江砚没有动,也不再看我。
神啊,来个人带我走吧。
这宣示正宫的狗血场景是怎么回事?去而复返的林原显然也有点惊讶。
“林小姐,你好。
我是江砚的未婚妻,恬觅。
”我看着恬觅别有深意的笑容,也伸出手来和她相握,一触即分。
恬觅显然误会了什么,她惊喜地朝江砚看去:“阿砚,你怎么知道我会冷的?太贴心啦!”与此同时我的肩上一暖,陈锋朝我低声道:“别冻着了。
”“谢谢。
”我感激地同他笑笑。
林原手中的外套也顺势披到了恬觅的身上。
陈锋执起我的手挽住他,礼貌地同江砚几人告别,走向别处。
江砚并未出声,只沉默地看着我和陈锋,眼中闪烁着我不懂的情绪。
我由衷地感谢陈锋,替我化解了这次的尴尬。
说来可笑,我所有的镇定在恬觅若有若无的地位宣誓中节节溃败。
后来我问过陈锋,他笑了笑,温和地说:“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你需要我那样做。
”很难想象,名字这么锐气的人会有如此谦和的性格。
陈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众人结束工作后陆续离开A市,我留了下来继续完成另一项工作。
那天到底还是受了凉,后来的几天,我强撑着和合作方开完会后就倒下了。
连日的疲惫和心里杂乱的念头交织着。
半夜醒来热得厉害,我打前台电话要了支温度计。
自从收到通知要来A市,我的内心就不曾平静过。
这里是我噩梦的来源,也是美好爱情破碎的伤心地。
人前的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到如今终于撑不住了。
10机器人送来温度计和一盒热粥,一盒药,十分贴心。
等我好了一定要给他们写50字辣评。
再次冷汗津津地醒来时我的状态十分糟糕,心跳剧烈,眼前阵阵发黑,我满床摸索手机。
搜寻无果后,我拨开座机,颤抖着输入号码。
意识飘远之际我好像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
很吵,我想叫门外的人别砸了,砸坏了我还得赔偿。
但我说不出话。
门被粗暴打开,透过走廊的灯光,我看到江砚惊慌失措地冲进来,伸手触碰我的脸,慌乱地抱紧了我。
我是在做梦吧,江砚怎么可能在意我的死活。
这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窗外的天色看着黑沉。
玻璃瓶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管子注入我的身体。
注水猪肉也是这样做的吗?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祖宗,都病成这样了还笑呢!”周宁心正在费力地翘着手指削苹果,饱满的苹果被她削得只剩个芯。
可怜的苹果。
我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医生!医生快来!这人烧成傻子了!”周宁心惊慌地在门口大喊。
我仿佛被戳中了笑点笑得停不下来,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幅度太大,脱针了。
什么叫乐极生悲,我无语望着天花板。
刚被医生训了一顿,笑不出来了。
周宁心点头哈腰地送走医生护士,一转头朝我狂喷。
“你怎么搞的,感冒严重成这样?工作太累了?”“有点。
”我张嘴接过橘子,没什么精神。
“还好知道打前台电话,我都被你吓死了。
”周宁心埋怨我。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心中疑惑。
“呃,当然是医生用你的电话联系的我啊!”周宁心低头剥橘子。
行吧,我也没精力追问。
“我给你点了粥,两天没吃饭了,吃点清淡的。
”“晕了两天?”我惊呆。
“对啊!我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嗝屁了,给我一顿吓得腿都软了。
”我伸手,周宁心会意地抱了抱我。
11离开A市的前一天,我来到了一家疗养院。
“林姐最近状态很好,前些天还和隔壁房的徐阿姨学织了围巾。
”我头抵着窗户,看向庭院里坐着的女人。
她是我妈。
五年前她反锁房门,一把火烧了我的房间,当时我正在睡觉。
所幸邻居发现及时,我得救了。
这五年我没有回来看过她一眼,如今再见,她已经有白头发了。
“林小姐,你想和她说说话吗?”戴着眼镜的胖医生问我。
“不了。
”也许是我太自私吧。
记忆里浓烟滚滚的房间,我绝望地扣着房门,求外面的人放我出去。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收回思绪,我和医生简单告别。
办理完续费的一系列问题,负责人送我出门。
路过庭院侧边的走廊时,听见有人带着疑问般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面色未变,没有回头。
12回S市的飞机上,周宁心靠着我的肩膀睡熟了。
我怔然地看着窗外。
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雪天。
大二课程多,我几乎是学校最后回家的人。
江砚的专业放假早,但他非要死皮赖脸等着我,说要送我回家。
自从谈了恋爱之后他就化身狗皮膏药,整天粘着我。
我有时候觉得他很烦,但是多看两眼他的脸,我又不烦了。
可能这就是颜狗的自我修养吧。
全程江砚都紧紧抓着我的手,总让我有一种这是最后一面的错觉。
下车之前我再三保证会每天想他,江砚才不舍地回去。
我走到出口才发现手机落在了江砚那里。
等我穿过人群找到排队等安检的江砚时,发现他站着发呆,神色十分冰冷。
我踌躇了一下,伸手拍他,看见是我,他立马笑起来。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江砚平日里对外也总是一副欠抽的臭脸。
我这么想着,刻意忽略心底的一丝不安。
从电梯出来,还未进家门就听见一阵打砸声。
隔壁的门开了个缝。
我看了一眼,掏出钥匙开门。
“你还知道回来!”随着骂声,有东西砸了过来。
我捂着额头,躺在地上的遥控器粉身碎骨。
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双手叉腰,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
客厅一片狼藉。
“妈,你又怎么了?”我尽量平静地开口。
两年前我的继父因赌博和故意伤人坐牢了,我的养母,也就是此刻发疯的女人,精神就有些不大正常。
具体表现为毫无预兆地发怒和被迫害妄想症。
发病时的攻击对象是我。
“你的药呢?吃完了吗?”我绕开她,习以为常地拖着箱子走进房间。
“房产证是不是在你那儿?”神情狰狞的女人走过来质问我。
其实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很多次了。
我沉默着不开口,无话可说。
我是被人丢弃在路边的,捡到我的人是个老头。
也就是我妈的爸爸,我名义上的姥爷。
我很少叫他姥爷,总是没大没小的叫老头儿。
他就捏着象棋,佯装生气要掐我的脸,吓得我上蹿下跳,末了又哈哈笑着丢给我一颗糖。
后来老头生病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留了套房子给我。
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走了,只剩下我。
房产证的确在我手里,但我不会给她。
见我不答话养母突然推开我,冲进房间一通乱翻。
听着乒铃乓啷的声音,我掐住掌心。
丝丝缕缕的疼痛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翻找无果,养母“咚”的一声跪在我面前,哀哀地哭。
“林楠,妈求你了,你把房产证给我吧。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牢里的男人生病了,她想把房子卖了给男人治病。
前两套房子也是被男人哄着卖掉的,为了还赌债。
我从不叫那个男人爸爸。
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动辄打骂小孩的男人不配做父亲。
良久,停止哭泣的人站了起来。
她面容憔悴,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我是她的仇人。
我伸手拉她,她反手给了我一耳光,一言不发地摔门出去了。
夜里被浓烟呛醒,我呼吸不畅,低咳着从床上爬起身开门。
拧不动,门锁有更换过的痕迹。
我捶着门大声呼喊妈妈,隔着门板却传来她的笑声。
她说:“一起下地狱吧,阿楠,”13我迷糊着醒来,周宁心摇晃着我的肩膀。
“怎么了?”“阿楠,你做噩梦了吗?”周宁心担心地摸摸我的额头。
“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
”我捏着眉心,脑袋胀痛。
听我这么说,周宁心也沉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过去的事注定没法改变,忘掉从前吧,向前看。
”我赞同地点头,然后说:“但是你点燃鞭炮塞我帽子里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原本还想再说两句的周宁心果断闭嘴,狗腿地送回眼罩。
下了飞机后各自回家。
生活照常,我依旧每天忙得团团转,憋着最后一口气等待年假。
这天一到公司,白池就冲我神秘地招手。
又有什么新八卦了?我放下包凑近人群。
“最新消息,江总会在年会上宣布一件大事。
”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八卦呢,浪费我表情。
“别急着走啊!”白池一把拉住我。
“林特助透露,江总要结婚了。
”谢谢,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我敷衍了他几句,回工位了。
然而放在键盘上的手却迟迟按不下去。
窗外的风吹得我瑟缩,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向前看,别回头。
但我知道,这很难。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越是不想碰见的人,越容易见到。
或许我应该把不想碰见的东西改成人民币?第三次在电梯遇到江砚时,我寻思着。
已经很晚了,公司的人早已走光。
我盯着慢慢变小的数字发呆。
或许我真的该辞职了,我想着。
“听说你生病了?”江砚目不斜视,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开口问我。
跟你很熟吗?“好点了没?”他又问,这回转头看我了。
“嗯。
”我真的很心累,但不敢得罪。
“怎么了?”继续问。
这时负一楼到了,我如临大赦,背着包迅速远离。
“林楠。
”江砚却从身后叫住了我。
我停下,没有转身,也不想转身。
“你还好吗?”他声音低哑地问我。
真奇怪,明明当初是我伤害了他。
但此刻我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愧疚来。
我果真是累昏头了。
“挺好的。
”我回答道。
说完我拉开车门,启动车子。
开出去时我看了一眼后视镜,江砚还站在原地,看向我的方向。
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的样子,和往日的冷漠截然相反。
14年会上,我鬼使神差地又穿上那条裙子。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我告诉自己。
工作室众人盛装出席,就连一向邋遢的白池都罕见地穿了西装。
终于有个人样了,我俩假笑着夸赞对方。
台上眉目冷峻的江砚作为大老板在进行年终总结发言。
“诶!你看那边。
”白池拍拍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哦,江砚的未婚妻。
穿着小礼服的恬觅正笑着同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说话。
贵妇是江砚的母亲,我见过她。
只不过那场见面的主题是让我离开她的儿子,所以最后不欢而散。
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我说您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不顺就破坏自己儿子的感情吧?唉,还是太年轻了,现在就是后悔。
有人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
“怎么东张西望的?”陈锋笑着说。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我笑着回他。
再次看到陈锋我有点尴尬,又想起了上一次的宴会上发生的事。
陈锋好像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他轻巧地换了话题。
会场上的灯光极具氛围感,映射在他的金丝眼镜上,有同事屡屡看向这边。
空气沉闷,我找个借口出去透气。
洗手间内,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对着镜子补口红。
高跟鞋的咔嗒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我从镜子里看到了穿着旗袍十分优雅的,江砚他妈。
老天,这口气还不如不透。
惹不起就溜,我侧身准备出去。
“怎么?见到熟人不打声招呼吗?林小姐。
”五年了,看样子江砚他妈还没忘记我们当初的不愉快。
在年终奖打到我卡里之前,我不太想和这位对上。
“费尽心思和我儿子再次相见,他正眼看你了吗?”石心柔放下手袋,慢条斯理地端详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您想多了,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再次面对石心柔,我心情复杂。
“最好是这样。
”石心柔一改之前的优雅,凌厉地扫了我一眼。
我无意与她纠缠,往门口走去。
“你若真的有廉耻心,就该早点离开公司!”石心柔几步追出来,语气嫌恶。
我脚下越走越快。
“有那样一个家庭,还妄想着攀高枝吗!”我的胸腔仿佛烧着一团火,终于烧完了我所有的理智。
“你什么意思?”我转头怒视她。
“有个精神病的妈加上坐过牢的爸,这种家庭能教养出来什么好孩子?”华贵的礼服也掩盖不了石心柔此刻散发的恶意。
我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坦白讲,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吗?“妈!”江砚阴沉着脸大步走过来,眼神森然。
被江砚吓住的石心柔显然有些惊慌,她走向江砚,拉起他的手想说些什么。
然而江砚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愿再在此处待下去,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转身离开了走廊。
后续的年会如何精彩我不清楚,那天我早早地退场了。
如同电影里被主角淘汰的配角甲乙丙。
15元旦过后,公司的员工陆续回家了。
我在办公室整理完手上所有的资料后,把一份辞职报告递交给了徐林。
徐林看起来十分惊讶,半天没说话。
我潇洒地一挥手,走出了公司。
“那个老妖婆整天鼻孔朝天看不起所有人,你让着她干嘛!”周宁心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
“算了,况且她也没说错。
”我站在阳台,哈了口冷气。
“要是我在场,非得大耳刮子抽她!”周宁心还在愤愤不平。
我嘴角僵硬,笑不出来,心中满是疲惫。
快过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英国和几个画画时认识的朋友一起喝酒。
时光真是匆匆不饶人啊。
除夕的前一天,我收拾了一番,开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这里躺着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老头。
擦干净沾着雪水和灰尘的照片,我往墓碑面前放了一束花。
记忆里那个骑着自行车每天去公园下象棋的老人在相片上笑容慈祥。
整理好了墓碑前杂乱的物品,我跪下磕了几个头。
雪不停的下着,纷纷扬扬。
我想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
A市的春河公园今年拆迁了,原来你总念叨着的那家包子铺还在,味道还和以前一样。
你留给我那套房子也拆迁了,那里如今变成了游乐场。
一切都变了,我也变了。
16夜里,我又做梦了。
这次是在医院,刚从牢里被放出来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
我走近看他,他也看着我,眼中依旧充满算计和贪婪。
“妈妈求你了,阿楠,你是好孩子,不会看着你爸就这么死的对不对!”“妈,他这是癌,救不了。
”“你闭嘴!哪有钱治不好的病?你就是不想救你爸!”原本说着好话的女人又癫狂起来,用力往我脸上抓挠。
鼻子一阵剧痛,我仰头捂住,有血从指缝里往外钻,痒酥酥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养出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被护士拉开的女人还在哭喊嘶吼着。
眼看着病房里就剩我和躺在床上的人。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开公司吧?”赵志钢费力转头,虚弱地看向我。
我不说话,只盯着他。
“林茹这个贱人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嫁给我之前她生过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赵志钢咳嗽起来,嘴边血迹点点。
他缓了口气又继续道:“那是江闻钦的种。
”我呆滞地站在原地。
“石心柔那个女人,自己生不出来,又怕林茹抢他儿子,找了恬武设计坑害我!”赵志钢说着眼神凶狠起来,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又哼笑了几声。
“没想到你倒是比你妈有本事, 竟然和江闻钦的儿子谈起了恋爱。
真是老天有眼!”笑够了的赵志钢迅速虚弱下去,喘气声不断。
这时有护士注意机器的提示音,走进来检查。
我机械地抬腿,走出病房,周围的喧闹的人声和我仿佛隔了一层膜。
江砚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我举着手机,听不清电话那头的说话声。
我涩声开口:“江砚,我们分手吧。
”半个月后,赵志钢死了。
林茹在他的墓前大吼大叫,趁人不备用围巾从后勒住我的脖子。
众人一时不敢上前,稀薄的空气使我头晕耳鸣。
直到江砚红着眼睛拨开人群,跪下求她放开我。
林茹在江砚出现那一刻就慌了,我也得以在她手中第二次逃脱。
我整个人死气沉沉,那些残酷的真相撕破了我的灵魂,呼啸着淹没我。
兵荒马乱中我闭上眼,不愿看江砚此刻颓丧的模样。
江砚,我喜欢了那么久的江砚。
有时候上天对我真的很残忍。
我以为的得偿所愿,原来是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埋下的苦果。
命运的子弹准确击中我眉心,留下一地碎片。
我无路可逃,也无力再逃。
警笛声,林茹的哭喊声,石心柔惊怒的指责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想逃,逃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江砚拦在我面前,哑声问我:“你要去哪里?”我喉间滚烫着,说不出话来。
因为一开口,必然是割伤彼此的利刃。
“林楠,你看着我!”他掐着我的胳膊,连皱眉的样子都很好看。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江砚低头抵着我的肩膀,我垂下的手指感到一阵温热。
江砚哭了。
抱着我,哭得很无助。
可怜的江砚,我该怎么办?17除夕夜,我瘫在沙发上看春晚。
小区里有小孩在放那种会出声的炮仗。
周宁心拍了视频过来,她和新男友在瑞士滑雪,嘻嘻哈哈地祝我新年快乐。
隔着视频都能感觉她的快乐。
我回了她新年快乐,加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肚子开始发出第三次抗议声,我爬起来洗了个脸,穿上外套准备去超市买点冰激凌。
下雪的时候怎么能不吃冰激凌呢?超市的货架玲琅满目,我推着推车,在导购员的热情推销下买了一堆东西。
结账的时候我手有点抖。
冤大头本头了。
等我狼狈地提着大包小包走出电梯时,看到我的门口坐着一个人。
是江砚。
我走近,蹲下看他。
年会过后,我没再见过江砚,他看起来又瘦了点。
眼下有青黑,胡茬也冒出来了,与平日里有很大不同,皱着眉头心事很多的样子。
酒气熏天,想来这些年他也过得艰难。
商场如战场,当年热烈张扬的少年,有朝一日也会微笑着奉承别人。
有点遗憾, 没能亲眼见证他每一步的成长。
我看着他的脸,有点出神。
重逢后我一直没有问过他,过得还好吗?答案显而易见。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忘记手腕还挂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嘶”睡着的人有了动静。
哦豁,烫醒了。
我低头检查关东煮,点了好多肉菜,撒了可不得心疼死。
“阿楠。
”地上坐着的人伸手拉我,口中喃喃,眼睛半睁不睁。
“怎么喝这么多?”我问他。
拉住我的人低头又没动静了。
我从他的衣兜拿出手机,想了想,输入我的生日,解锁了。
打给狗腿林原,拒接。
今天不是合格的狗腿。
我想翻他未婚妻的电话,没找到。
他妈的电话,也没有。
这家伙怎么回事?我还在疑惑,不知何时醒来的江砚伸手一把拉我跌坐进他怀里。
属于江砚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感到身体一阵发抖。
江砚似有所觉,很快他就用大衣将我整个拢在怀中。
这时小区内突然有烟花炸开,红的绿的,煞是好看。
“阿楠,新年快乐。
”江砚也看向窗外,轻轻在我耳边说。
我的眼睛有雾升起,视物不清。
半晌,我也轻轻地回他:“新年快乐。
”从江砚怀里出来,我掏出钥匙开门。
进了门,我把东西放下,江砚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的样子。
“进来吧。
”我喊他。
江砚转过头,眼神亮晶晶的,有点开心。
我将凉掉的关东加热,江砚自觉去找碗筷,两人坐在地毯上,看着春晚,吃完了一整份关东煮。
18冬日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晃得人睡不安稳。
我抓着头发坐起身,拿过手机一看,九点半。
走出房间,半开放的厨房站着一个高大的背影,手里有条不紊地煎着鸡蛋。
“醒了?”江砚切着西红柿头也不抬。
“啊……”我张大嘴巴,忘了要说啥。
“啊什么,快去洗漱。
”“哦。
”我又抓着头发回房。
江砚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聚会结束后江砚带我去了他的房子,亲自下厨给我煮了碗长寿面。
很难吃,不知道为什么照着教程也能煮成那样。
我非常感动,把面汤都喝光了。
结果第二天肠胃炎去医院输液。
果然爱情使人中毒。
恍然回神,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带着枕头的压痕,睡眼惺忪。
丑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算了,想想自己在江砚面前就没什么形象过。
换了身衣服,再出门时江砚已经把早餐放在桌上了。
我探头一看,好家伙。
盘子里摆放着形状漂亮的三明治,还有煎得焦香的芦笋卷培根,拌好的水果沙拉。
非常西式的搭配。
江砚拉开椅子,优雅地请我入座。
搁我这演电视剧呢?我默默吐槽着坐下。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我咬了一口三明治,居然很好吃。
江砚坐在我对面,正在倒牛奶,闻言瞥了我一眼。
“你走以后。
“顿了一下又说:“第一个学会做的是长寿面。
”说到这里我俩都笑了。
笑完都没说话,我掩饰着往嘴巴塞吃的。
真的很好吃。
吃完我主动去洗碗。
其实我不喜欢洗碗,就是找点事做,避免胡思乱想。
况且我离职的事估计他也知道了,他没主动提,我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的平静。
无论怎么掩饰,那些过往都成了我们之间不能再提起的伤痛,所以我选择再次离开。
不同的是,这次我内心很平静,死水般的平静。
江砚站在阳台抽烟,背影看着很疲惫。
抽完烟他进来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我低头认真洗碗,余光不自觉地飘向那边。
“我回公司了。
”江砚低声说。
“噢,好。
”我还是低头,哗哗的水流打在手背上。
“你……”江砚似乎想走过来同我再说点什么,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怎么了?”这回我不得不抬头了,装不下去了。
“没事,你好好的。
”19江砚走了,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不明不白。
我有点担心,又唾弃自己,昨晚不该心软让江砚留下过夜。
新年第一天,我无所事事地家中度过。
夜晚来临之际,我抱着冰激凌桶边挖边看电视,陈锋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简单收拾了一番,拎着包走出小区门口。
陈锋已经在等我了,巧的是他也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站在车旁长身玉立的样子引得路过的小姑娘频频侧目。
我小跑着过去:“新年快乐啊!”陈锋见我过去,微微笑开:“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他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用手挡在头顶。
“大过年的怎么来S市了,大忙人?”我调侃他。
“有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
”陈锋开着车,车窗外的光不时打在他的脸上,晕出一片柔和。
“林楠。
”静了一会儿后他叫我的名字。
“嗯?”“年后来我那里上班吧。
”陈锋话音一转。
“再说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找了个借口。
陈锋是个很好的男人,这点毋庸置疑。
我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朋友。
从前我和他说的很清楚,大家面照不宣地保持着基本的友谊,但最近,也许我的态度让他误会了。
陈锋带我去的是本地一家高端食府,我知道这家,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店内装修十分雅致,中式的庭院格外精巧。
陈锋像是对这家店很熟悉的样子,菜一上来,我低头只管认真干饭。
该说不说的,味道绝佳。
饭桌上,陈锋说起他的家人都在旧金山,家中的长辈云云。
我听得羡慕,能够培养出陈锋这样优秀的孩子的家庭,怎么会差劲呢?室内温暖如春。
恬觅拎着包,来势汹汹,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如果忽略眼睛的红肿,倒是十分唬人。
“林楠,你这个贱人!”她面上还带着泪痕,涂了大红指甲的手指着我。
“恬小姐,请你放尊重些。
”我冷笑了一声。
以前忍你是为了工作,现在辞职了,还想在我头上蹦跶!“尊重?尊重是给那些知廉耻的人,你算什么东西还要我尊重你?”恬觅喘着粗气,眼神凶恶。
“你这么想很正常,毕竟以你的脑容量来讲,凡是和江砚有过接触的女人你都视为敌人。
”我反唇相讥,同时按住想站起身的陈锋。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不给面子,恬觅红着脸吼我。
我气极反笑,站起身来同她对视:“是啊!不要了刚好就送给你了,反正你也没有。
”“你!”恬觅抬起手朝我挥来。
陈锋一把抓住她的手:“恬小姐,作为时装周的模特新秀,相信你也不想自己第二天出现在头版头条吧?”听见陈锋的话,恬觅有些许不自然,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愤然转身离去。
这时才姗姗来迟的大堂经理不住地对我们道歉。
弱肉强食罢了,我并不想拆穿他。
这点插曲多少影响了我的食欲。
出门时陈锋接了个电话,我见他神色似有为难,问他怎么了,陈锋说他得立刻赶去一个重要客户那里谈事。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完全理解他。
我让陈锋先去办正事,我自己打车回家。
他看起来有点不放心,再三嘱咐我到家给他发信息,话未说完手机又响起来。
目送接着电话的陈锋走了之后,我顺着路边慢慢走着。
恬觅怎么会突然跑来发疯?江砚不是要和她订婚吗?等红绿灯的间隙,我低头踩雪,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又开始飘飘洒洒地下起雪来。
行至人行道中央时我听见汽车轰油门的声音。
斑马线近处停着一辆红色跑车,恬觅抓着方向盘,随着油门的轰鸣声响起,我好像听见了车里的恬觅大喊着去死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我抬脚朝路边跑去,轰鸣声由远及近,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喊着我的名字冲过来抱住我一起摔向侧边。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阿楠,你怎么样?没事吧?”江砚扶着我的肩膀急促地问。
“没,没事。
”我平复着呼吸。
江砚扶我站起来,呼吸同样不稳。
跑车撞上灯杆,熄火了,恬觅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动静。
江砚双手捧上我的脸,再三确认我没事以后一脸后怕地抱住我。
“吓死我了……”他口中呢喃。
20昏迷的恬觅被救护车带走了,有警察在询问相关事宜。
江砚全程牵着我的手,干燥又温暖的大手牢牢地包裹着我,我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会有人处理的。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我试图挣脱他的手。
“谁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江砚反问我,嘴角微勾。
这位帅哥,说话就说话,一直拉着别人的手是怎么回事?我继续挣,江砚见状终于笑出声来:“好吧,先回去,回去我解释给你听。
”江砚带我来到了他的住处,我站在门口纠结,不是很想进去,奈何江砚没给我犹豫的机会就从背后推着我进去了。
绕过玄关是装修得像样板间一样的客厅,极简的黑白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女性物品。
说不定在房间里呢?许是看出我的想法,江砚带着我参观了整个房子。
真的没有。
难道是在其他的房子?“想什么呢?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江砚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我摸着额头不说话。
江砚有点慌神:“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住,不许瞎想!”我:“哦。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如履薄冰,不敢多言。
“阿楠,当年你走得决绝,我虽然怨你,但从未想过要放弃你。
”江砚俊朗的眉眼盯着我,神色认真。
“赵志钢的墓前,你妈妈的歇斯底里,我妈也突然出现在现场……还有后来你的离开。
”江砚继续说着,牵着我的手心滚烫。
“我费了很大的劲查出了点东西,但知情人都随着赵志钢的离世而销声匿迹了,即便我察觉到不对劲,凭我爸的手段,轻而易举就能让我走投无路。
我只能继续完成学业,尽快进入公司,只有权利才能左右人心。
”“直到一年前,我爸心脏病突发离世,我才真正掌权。
而我想要的答案也找到了,原来那正是你离开我的理由。
”“阿楠,我甚至不敢想象当年你得知真相时所承受的痛苦。
”说到这里,江砚伸手抱住我,我感受着他的心跳声,说不出话来。
在江砚的叙述下,我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赵志钢当初执意要开公司是受了人的哄骗,在公司资金链断裂后,介绍赵志钢借高利贷的人是恬武,也就是恬觅的爸爸。
恬武和石心柔是高中同学,他为了和江家合作,在石心柔的介绍下主动向江闻钦投诚,条件是林茹一家远离江砚。
江闻钦当然不会关心林茹的死活,生意人向来只看利益。
事后,江闻钦处理有关人员的雷霆手段顺势而下,让有心调查一切的江砚束手无策。
直到知情的恬觅私底下找到江砚,她答应帮江砚找出证据,条件是要成为他的未婚妻。
江砚听后果断拒绝了,恬觅却表示大家各取所需,她只是想脱离恬家而已。
但是人的真心总是千变万化的。
谁也不知道一开始各取所需的交易最后会变成因爱生恨的报复。
我听着江砚的坦白,思绪又飘回赵志钢入狱前的某天。
那天的赵志钢同往常一样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挡在头上。
然而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
相反的是丢在地上的鲜红色人名币。
“赏你的,去楼下给我割两斤猪耳朵来下酒!”赵志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口中哼着歌。
我捏着找零的二十块走到家门口时,从半开的门缝听到赵志钢在打电话:“放心吧强哥,我手里现在有五十万,你再投个二十万,这生意准能成!”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志钢原本得意的笑声小了下去,半晌才说话:“行!兄弟听你的,再借他个八十万,强哥你可要帮我啊!”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赵志钢都没回来。
两个月后,他回来了,被人打断了腿丢到家楼下。
半年后,我妈连续卖掉了名下的两套房子还债。
再后来有警察上门来,带走了赵志钢。
……原来这一切,竟是石心柔和恬武做的局吗?我心底发寒,当初赵志钢只说出江砚是我妈的孩子以及他对石心柔的威胁。
我竟没有细想这背后的隐情。
人心当真如此黑暗吗?答案显而易见。
江砚说完,疲惫叹气,原来这些年,念念不忘的人不止我一个。
属于江砚身上的清冽气息传来,我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眼眶温热。
江砚更加用力地抱紧我。
他说恬武年底的时候已经被法院传唤了,石心柔为了避祸只得出国,有保镖看管。
他说我在英国艰难求学那五年,他不止一次偷偷飞过去见我。
远远地看着我在街头画画,在河边喂鸽子,在咖啡馆兼职……“这样的话,分开也是共同度过。
”江砚抚着我的头发,哑声开口。
我无数次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21那些失眠夜晚里无数次想念着的人,如今抱着我,小声地诉说着分开那些日子对我的想念。
这是我一直不敢想的事。
如今竟变成了现实,我哽咽着,泪流个不停。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自私的人。
人生走过四分之一,知己好友还是寥寥无几。
当初和江砚谈恋爱对我而言是贫瘠生活的唯一救赎。
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有人问我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只知道江砚说爱我的时候。
我想爱有万难我也愿意。
泪眼朦胧间,江砚温热的唇轻柔地落在我的额头,脸颊,鼻尖,最后印在我的嘴上。
我闭上双眼,用力地吻了回去。
江砚含着我的下唇,手从衣摆处伸进去。
我颤抖着承受着他的亲吻,环着他的脖颈,听他在耳边说着情话。
……契而不舍的闹钟在耳边响起,我烦躁地翻个身,不想动弹。
大过年的脑子有病才设闹钟。
很快有只手越过我的肩膀捞起手机掐掉了闹钟。
有病的江砚靠着我,埋首在我的颈间,有力的手臂搂住我,将我翻了个面。
我正要睡着,被他粗沉的呼吸弄得越来越清醒。
烦躁,这家伙昨晚吃了兴奋剂一样,我眼皮沉重得厉害。
伸手捂住那烦人的气息,手心一阵温热。
我懒得搭理作乱的人,转个身继续补觉。
身后的人也挨了过来,被子里的手搭在我的腰上,我伸手握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我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肿。
罪魁祸首这会儿不在床上,我慢吞吞起身,挪去卫生间洗漱。
擦脸时江砚走进来,从后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脑袋。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敢和他对视。
江砚看出我的窘迫和害羞,低低地笑了。
“别害羞。
”他俯身在我的耳边低语。
完蛋,我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发烫。
“不许说话!”我化害羞为愤怒。
“遵命。
”江砚应着,低头给了我一个悠长的早安吻。
22这天下午,我带江砚去了一个地方。
照片上的老头儿还是笑模样。
我跪下磕头,江砚也神情肃穆地跪了下来。
“爷爷,他叫江砚,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我看着照片,一时间有些感慨。
“爷爷,我叫江砚,是要和阿楠共度一生的人。
”江砚也学着我开口。
我抚着墓碑,不知道沉睡已久的人是否能见证我的幸福。
回去的路上,江砚不时看我一眼。
“没事。
”我笑着说。
红绿灯的间隙江砚执起我的手,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他眉眼清俊,看着我的目光深情,我们对视之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那些至暗时刻早已过去。
我该以微笑迎来属于我的人间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