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感觉周边一片黑暗,思绪还沉浸在梦中,没有回过神来。
四十年了,这样的场景每每在她要忘记之时都会再次入梦。
先是自已放火烧了房子,然后是自已上炕抱着两个孩子,今日的梦境竟然如此完整。
她相信这是自已的真实经历,但她不愿面对,以前的过往她早在被恩人救起之时就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她日子富足,隐居在山中,过着平静的生活。她不愿面对前半生凄惨的自已。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每次从梦中醒转,她要平复自已心情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她眼角的泪水顺着额角流入脖颈。
她勾唇自嘲,真是老了,眼泪越发不值钱了。
有雨滴落到她脸上,微风吹过,好冷啊。
她思绪被寒风一吹拉回现实。
身下怎么这么冰凉硬实?
怎么回事?自已不是在房中榻上午休吗?房子漏雨了不成?
她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夜,雨由滴转为线,越来越密,砸在她身上。
一阵痛感从右小腿上传来,像用细针一次又一次的狠狠刺入一样,一阵一阵钻心般的疼。
这不是自已房中。
适应了黑暗后,她看清了自已身处的地点。
好熟悉的场景,让她惊诧不已,这不是村里北沿岗酸枣丛吗?
难道自已还在梦中?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她来不及细想,坐起身来,扯下上衣,披在自已头上,向着岗顶爬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父亲的声音?
这些年,她从未梦到过自已的父母弟妹,今日是怎么了?
她心中欢喜,大声地回应着,更起劲的向上爬。
在她快爬到顶端时,父亲呼唤着她的名字已赶到跟前,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把她拉了上来。背着她就往家跑,她趴在父亲后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姜红萍紧紧地抱着父亲,梦里真好,父亲的背,好温暖。
还未到家,疼痛和疲累让她昏睡了过去。
意识逐渐清醒,她这才觉出身子滚烫,脑子嗡嗡直响,还伴随着疼痛感。
“我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着了风寒不成,真是上了年纪,记得下次让小红把窗户关上再睡。”
室内光线昏暗,她抬手拭干眼泪,自言自语道:“天黑了?自已这一觉睡的够长的。小红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叫醒我。”
适应了下光线,她这才看到木制的屋顶,泥墙。身上盖得不是常用的织锦被子,屋子里还有一股霉味。
这不是自已住的青砖瓦房,屋中的摆设,怎么……像是小时侯自已和妹妹的房间?
她正胡思乱想中,门“吱嘎”开了,进来一位身着补丁的青布斜领襦裙,丱发,眉清目秀瘦弱小姑娘。
好熟悉的面容。
小姑娘见她已醒,忙上前把手中的药碗放到床前的桌子上。
“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小姑娘拉着她的手,眼中眨着泪花,怯怯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姐?
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姑娘是谁?妹妹,红桃。
我这是还在梦里呀,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家里人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从梦中得知了她们的死因,这会儿她们一个一个又入了自已的梦。
难道是自已大限将至,回光返照?老天可怜自已给一个了却自已心愿的机会吗?
妹妹红桃打小性格怯懦,胆子小的像只弱弱的小猫。
要强的母亲提起她,总是一脸的嫌弃。恨自已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村里的孩子多是欺软怕硬的主,每每她被人欺负,都是她出头护着妹妹。后来妹妹被人卖入青楼,她不堪受辱,割喉而死。
再见到她十一岁的样子,让她心中生起悲痛五味杂陈情绪。
“桃子,是姐姐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惨死,你恨我吗?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终于要下来找你们赎罪了。”她喃喃自语地说着,双眼通红,心中酸涩,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莫名其妙的眼神。
“姐,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天天见面,你……不会是烧傻了吧?”红桃闻听她胡言乱语,忙抚了抚她的额头。发觉还是很烫,就要往她口中灌药。
“姐,你快把药喝了。杨叔说这副药特别管用,你喝下去,烧就退了。“
姜红萍很乖巧的喝下了药,虽然脑袋还是昏的,但眼底的温柔毫不掩饰。
“姐,你先歇着。这么烧着不行,我去叫娘过来。”
红桃前脚刚走,后脚她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姜红萍是被吵闹声惊醒的。
她一直以为是在梦中,直到再次醒来,听到屋子外面两个女人的争吵声。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大声叫骂,另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小声辩驳。
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她抬手用劲掐了下脸颊。
“嘶”,真疼。
难道自已真如话本中写的那样。
自已重生了。
她太兴奋了,自从恩人把自已从大火中救出之后,自已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只有那场大火偶尔在梦中出现,前尘往事她忘得一干二净。
谁能想到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要抓住机会扭转自已和家人的命运。前世害死自已家人的人,一个都别想躲过。
是的,她又回到了位于大武朝酸枣县西岗村自已家中。现在的她浑身是伤,应该是元和十年秋九月初七。前世,她摔下去时,被一棵粗壮的酸枣树挡住,只是划破了点皮。
这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伤的如此重。
她屏住呼吸细想往事,当年摔下去时,分明感觉到背后被人一推。而当时,只有一个和她通在北沿岗。果然是她,原来那个时侯她就为害死她,让出了行动。
证据就是在推她下岗后在背后说出的一番肺腑之言吧。
小小年纪,心胸如此狭窄,心肠如此狠毒,果然能让出谋害她全家的恶事来。
今生,定让她为自已让过的事付出惨痛代价。
思及此,她侧耳倾听外面的争吵,试图从中得出些有用的信息。
印象中,前世母亲路朝云从未与这位所谓的二大娘方兰香发生过争吵,自已也从未病得如此之重过。
”怎么着,你怀孕你有功。全家都得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我给我闺女蒸碗鸡蛋羹还得看你的脸色。“这声音浑洪有力,听着像是母亲的大嗓门。
”三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些鸡蛋是我家玉清给我买的补身子用的。你想用,可以借。我不是不让用,你真的误会我了。“姜红萍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大变,眸底显出狠色。这是二大爷娶的媳妇,还带着个闺女。
想起梦男人临死前告知自已的实情,是这个大娘带来的女儿姜红杏害死自已最亲的人的。
又一个小小的怯懦的女孩子哭着道:”三婶,我娘都怀孕了,你不要气她了好不好。以后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多干活吧,只要你不欺负我娘。“
真是恶毒,人前装可怜,人后就是头恶狼。
姜红萍知道母亲是个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
她眼底狠色更深,老天给了我机会,咱们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