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很诧异。
从建业到侯官可不近,不管是陆路还是海路,都有近三千里路,更别说山高林密,风高浪急。
诸葛亮似乎没必要这么服务周到。吴国将领虽然眼馋这五百套军械,却没人敢从孙夫人的口中夺食。
当他听说负责人是姜维时,他明白了诸葛亮的用意,然后深感荣幸。
大神关注我了啊。
“夫人知道这姜维是什么来路吗?”
“一个降将而已。”孙夫人想了想,神情变得凝重了几分。“你了解此人?”
“听说过。”曹苗顿了顿,又道:“虽然了解不多,可是诸葛亮如此器重此人,不能不防。”
“派他押送一些军械就叫器重?”孙夫人斜睨着曹苗,嘴角带笑。
“押送军械不叫器重,但是不远千里,亲自送到侯官来,那就是器重了。夫人,重点不是军械,是人。”
“人?哪个人?”
“当然是夫人你。夫人身处大吴中枢,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孙夫人忍俊不禁,连忙打断了曹苗。再让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疯言疯语。虽说这儿没外人,几个女卫都是心腹,也知道她与曹苗的关系,毕竟不是秘密之地,说得太亲热了,总让人不好意思。
“这么说,这个姜维算是诸葛亮的心腹。”
“弄不好还是接班人。他不是刚刚挥泪斩了马谡么,总得有个填坑的。要不然下次失利斩谁?”
“噗!”孙夫人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打了曹苗一下,又觉得过于轻佻,不符合自己的身份,讪讪地缩回手,顺势摸着下巴,故作深沉。“既然如此,那就弄死这个姜维?”
“我看行。”曹苗正中下怀。
——
在番市转了一圈,曹苗收获良多,孙夫人也开了一次眼界。
曹苗不厌其烦的找人聊天,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又黑又矮?
说一口鸟语的生番。因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曹苗找了好几个翻译,有的甚至要几次转译?
就为了打听一些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消息。
经过分析对比后?
曹苗得出一个结论:夷洲就在侯官东南?
最远不过千里,大小当与吴郡相当,有平原耕地?
足以立国。他甚至画出了一个草图?
在上面标出了可能的航道,估算出了行程。如果海船能在年前改造完成,乘着北风正劲?
顺利的话?
三到四天就能到达。
更重要的是?
从夷洲北上?
有可能避开魏国国境?
直抵辽东。对于孙夫人来说?
辽东才是关键。如果避开魏国,悄无声息的到达辽东,比找到能立国的土地更现实。
即使相信曹苗的能力,孙夫人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为了稳妥起见,她命葛衡加班加点?
先改造了一艘能载三五十人的中型战舰?
带上足够的粮食和水?
又招募了两个生番做向导?
先去夷洲探探路。
番子们能划着独木舟来到侯官,这艘中型战船自然也可以到达夷洲。
曹苗赞同孙夫人的方案,只是在安排谁去这个问题上?
提了一些建议。
孙夫人认为,重赏之下有勇夫,只要肯花钱,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去冒险。曹苗却觉得,最合适的人选不用花钱,有现成的。
甘宁之子甘瓌。
海外探险不仅仅需要熟悉天文、水情,更要能打,陆战、水战都要通。你不能指望当地的生番会热情好客,摆好了酒席欢迎你,要做好血战的准备。
甘瓌无辜被贬,丧失了官爵、食邑,但身边还有一些部曲,其中不少是甘宁留下的旧部,真正的百战余生。这样的人留在侯官是隐患,派出去探险却是利器。
为了生存,他们会全力以赴,比那些只想发财的人更有战斗力。
孙夫人觉得有理,说服甘瓌的重任就交给了曹苗。
——
甘瓌及其部曲被关押在一个山坳里,大约有两百余户,近千人。
曹苗看到他时,他刚刚从船厂下值,坐在低矮的草房里发呆,手边摆着一对铁戟,汗流浃背。
劳累了一天之后,这对铁戟对他来说有些沉重,无法像以前一样挥洒如意。
看到曹苗走来,身后只跟着一个少年侍从,甘瓌抬起手,示意围过来的部下不要紧张。
曹苗走到甘瓌面前,背着手,上下打量了甘瓌两眼。
“我姓曹,叫曹苗,谯国人。”
甘瓌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来寻仇?”
曹苗摇摇头。“我知道是谁袭击我,也知道你是代人受过,无仇可寻。”他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况且罪魁祸首已经被我弄死了,全琮降职减俸,大虎公主也被我撬来了,我不亏。”
甘瓌的脸颊抽搐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搞不清曹苗的来意,既不是挑衅,也不像是结交。
“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甘瓌眼神渐冷。“怎么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甘瓌一时无语,沉默了半天。“这么说,你是来给我报仇机会的?”
“嗯。”曹苗点点头,在甘瓌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那对铁戟。“我可以试试吗?”
甘瓌盯着曹苗看了片刻,点点头。曹苗拿起铁戟,轻轻碰击了一下,铁戟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铁是好铁,当是百炼利器,从刃口来看,用得也不多。
“你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吗?”
“不知道。”甘譞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凛冽的戾气。“还请曹君指教,究竟是谁害我?”
“整个江东世族。”
甘瓌一愣,眼中的戾气迅速散去,化作绝望。某个人害他,他还可以豁出命不要,拼个你死我活。整个江东世族,连个具体的人都没有,这仇怎么报?
沉默良久,甘瓌说道:“如果你希望我感激你,我可以请你喝酒。如果你想让我为你卖命……”他指指四周衣衫褴缕的旧部。“你也看到了,我无能为力。”
曹苗笑了起来。他放下铁戟,拍了拍手,双肘支在膝上,看向远处。
“我不要你卖命,有仇,我自己能报。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为这些人搏一个前程,让害你的人胆战心惊,夜不能寐。要么,让他们做一辈子的囚徒,让害你的人趁心如意,高枕安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