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叶凉夕都没有再跟傅景湛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了停车场,傅景湛才转头,认认真真地看她。
叶凉夕终是忍不住,“今天是不是你去找了梁笑了”
傅景湛一愣,继而皱了眉头,“她去找你的麻烦了”
如果这样警告过后,她还不知悔改去动他的人,那么他便不会再顾忌别人的面子了。
叶凉夕见他一下子变了脸色,立刻摇头,“没有,只是她以为是我跟你告状而已。”
傅景湛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皱着眉头,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叶凉夕就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只道的呀怎么都不告诉我”
傅景湛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她,“既然早就知道是谁做的,怎么不跟我说。”
叶凉夕一点也不意外他今天的动作,那就说明,她一早就知道是谁在针对自己,但她却从来不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真是让他感到无奈。
叶凉夕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就像学校里的恶性竞争一样。”
一句话,简单单,对于叶凉夕来说,梁笑对自己,就如同当初班里潘钰针对自己一样,也如同以前在b市的时候,别的同学因为老师看重自己而不喜欢自己一样。同一个工作室,同一个班级,总有人不喜欢自己,她没有一定要所有人都喜欢或者认可自己,也没有那么脆弱和玻璃心到活在别人的视线和看法中。
对她而言,梁笑的存在,只是工作室里同一个老师门下的师姐而已,如果没有傅景湛插手这件事情,事实上,她已经想好如何对待这件事了,别人伤害不了她。
所以,顿了一下,她就道,“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如果你今天不出面的话,我这两天,会跟梁笑摊牌。”
傅景湛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家凉夕也有自己的爪子了。”
叶凉夕被他逗笑,挣脱开他的手,转回头看了看傅景湛,却也不说什么了。
傅景湛莞尔一笑,只是一个眼神,两人之间就流淌了别人未知的默契,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会再提。
叶凉夕知道,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傅景湛依旧会用自己的办法来保护她,但当他站在自己身后护着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是只会倚靠在他怀里的小绵羊,他有多么强大,她就会成长到何等的位置,跟他并肩而立。
有一天,她也可以,站在他的领域里,为他横刀立马。
自从那一天之后,梁笑和叶凉夕之间也未曾有过什么交流,工作室里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疏淡,话也不多,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但她画室里的画,也再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叶凉夕依旧往返在画室和公寓之间,温言虽然回来了,但也并不是每天都出现在工作室里,但每回出现在工作室,若是碰上叶凉夕在画画的话,还是会跟她交流一番,或者指点一二。
对于这位颇具才情的小师妹,他似乎更多了一些欣赏和照顾。
时间悄悄过去,暑假也很快结束了。
工作室外边,温言一身休闲,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站在走廊下,正在看着前边的花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笑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走过去,“温师兄。”
温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眼里仍旧是温和的笑意。
他对谁,似乎都是这个样子的,永远和么温和,偏偏温良,雅人深致,不负这个温柔的姓氏。
梁笑手里捏着一个水杯,站在温言的旁边,一会儿之后,她才开口,“师兄,我要出国了。”
温言并不意外,但还是转回头看她,“出国,申请好学校了”
梁笑握着茶杯的手松了又紧,“已经申请好学校了,是柏林艺术大学。”
温言听了,点了点头,“柏林艺术大学是美术界里有名的大学,你能进去,足见是得到了那边的认可,我在那边有几个同学,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梁笑摇了摇头,“家里已经安排好了。”
温言点头,倒也不说什么了。
梁笑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转头看温言,眸中的情绪,复杂而压抑,欲言又止,似乎所有的心思,都泄露在了脸上。
从还没有进入工作室的时候,她就很欣赏这个人。
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多少这个名字。
而从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知道他就是温言之后,她一直在追随他的脚步,直到可以进入王教授的工作室,她努力做到更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吸引他的注意。
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她接下来的路,而在工作室里做出来的那件事,也让她无法心安理得继续留下来。
美术上的瓶颈,她突破不了,她深知,自己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可是如果离开,便意味着这个优秀的男人,从此离自己远去。不,是她努力靠近,最后却又主动远离。
她咬了咬唇,“温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温言转回头,就见梁笑似乎是笑了一下,神色里的情绪,一点一点收敛,她说,“温师兄,假如我不离开,继续留在工作室,画画的功底也比现在更好,甚至超过叶凉夕,现在,我跟你说喜欢你,你会接受我么”
她面上故作轻松,但眼里的情绪,却掩盖不住紧张的模样。
温言一愣,视线在梁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但见梁笑紧紧咬唇,即便在跟他对视,假装一副高傲的样子,但仍旧是紧张的。
他脸色微微一变,抿了抿唇,“抱歉。”
这句话,说得认真而郑重。
梁笑即便做好了全面的心理准备,知道他一定会跟自己说这句话,但是,还是没有想到,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那么难过。
以致于只能愣愣的,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言转回头,“我只当你是师妹而已,没有别的,如果先前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我道歉。”
梁笑在心里笑自己,看看,这个人,连拒绝,都是这样和风细雨,温柔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明明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让对方误会的地方,却仍旧将这份自己丢出去的自尊,放回了她的身上。
梁笑笑了一声,故作轻松,“我知道了,师兄不必这么说,我只是在离开之前,想要问一句而已,就当做是,一场告别。”
温言知道,此时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梁笑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温言,唇角扯开一抹笑意,“师兄,我先走了。”
温言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点头。
梁笑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终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直到梁笑离开了,温言依旧站在原地,像是对着前面的花坛发呆似的。
直到几秒钟之后,他才对着花坛前边的一个小门开口,“偷听了这么久的墙角,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声音落下,小门的旁边,叶凉夕走出来,脸上还有一些尴尬,“温师兄。”
温言神态倒是悠闲,与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这么看着她。
叶凉夕只好解释,“温师兄,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事实上,她真的没有听见什么,走出了美院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因此返回来,但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梁笑的那句话现在,我跟你说喜欢你,你会接受我么
前面是什么,她没有听到,但光是这么一句话,她就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门口就在这里,她当然没有办法进来,但也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温言当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见着她真诚就差指天发誓的模样,只是摇头笑了笑,“小丫头”
叶凉夕讪讪一笑,“我是回来拿东西的。”
温言也不多说什么,下巴努了努工作室的方向,“进去吧。”
叶凉夕弯眼笑,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去,进了他背后的门之后,又探了半个头进来,“温师兄,其实这么人来人往的,真的不是适合那啥的地方,而且,我会替你保密的。”
说完,头一缩,一溜烟就跑走了。
温言转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叶凉夕缩回去的头,哪里还有人的影子,愣了愣,眼里漫开了笑意,“小丫头,倒是机灵。”
梁笑在帝京大学开学的时候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一年的相处下来,她没有跟叶凉夕培养成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离开的前一天,还是请工作室的每个人都吃了一顿饭。
事实上,应该说是梁家的人请工作室吃了一段饭,饭桌上,梁笑仍旧如常,就像那天对温言的告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一个个感谢了桌上的每一个人,感谢所有人在工作室的时候对她的帮助和指点。
饭席快要结束之前,叶凉夕去了一趟洗手间,从隔间里出来洗手的时候,梁笑已经站在洗手池旁边,倒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似的。
叶凉夕倒是神色无恙,打了一声招呼,走过去洗手。
梁笑就靠着洗手池站在一边,抱胸看着叶凉夕洗手,直到看到她结束了,才开口,“你真的不怪我对你做的事情”
叶凉夕一顿,而后回头,“师姐,我说过我不是大度到什么都能忍的人,但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何必因为你我的私人事情将工作室弄得乌烟瘴气。何况,你现在要离开了,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面,我责怪不责怪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
梁笑眯着眼睛,紧紧看着叶凉夕,今晚她喝了一点酒,脸颊有些红润,叶凉夕被她看得奇怪,不欲多说,正想离开。
梁笑忽然笑了一声,“叶凉夕,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年纪小小,看起来对人温和亲切,不谙世事,其实心里比什么人都明白,不动声色偏偏什么都看在眼里,明明知事故却不显山露水,我爸爸说得没错,学艺术而有大成者,哪一个不是世事洞明的人”
倘若不洞明于世,如何感受细腻微小的变化,古人说得本就没错,国家不幸诗家幸,古往今来,真正能在文学艺术上留名千古的人,谁不是真的洞察人世,若无感性,何成艺术
或者,那一分洞明,更多的是一种直觉世间的敏锐。
叶凉夕抿唇,不说话。
梁笑笑了笑,跟叶凉夕的一句道歉,始终未能说出口,说到这里,只是站直了身子,转眼看叶凉夕,神色依旧是傲慢,“不论你现在成就如何,叶凉夕,假以时日,我不会低于你之下。”
说完,她就瞪着高跟鞋离开,倒剩下被莫名其妙宣战了的叶凉夕仍旧站在洗手池的旁边,皱了皱眉头,而后松开,神色无谓地从洗手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