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薇蕊轩内烛火摇曳。苏珮萱斜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等着来人。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随后是石榴刻意压低的声音:“大娘子请进。”
苏珮萱睁开眼,见王蕊端走了进来,她身边只有一个从金陵娘家带来的婢女刘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支翡翠装饰的乌木发簪,面容青白憔悴,身上的素雅月白色褙子衬得人格外清瘦。
“大娘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苏珮萱装出病态,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王蕊端一把按住。
“身子不好就躺着吧,不用多礼,”王蕊端的声音温柔似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郭大夫可把药方子送来了?”
苏珮萱顺势躺下,摇摇头:“还没有。”
“哎……”王蕊端长叹口气。
苏珮萱的目光落在王蕊端微微颤抖的手上,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王大娘子是个不管事儿的,她成日里不是生病就是在祠堂礼佛,苏家大小事情都是一眼也不愿多看,除非苏继儒亲自出面去请,她才肯难得露一面。
前世苏珮萱与王蕊端的关系很是冷漠淡薄,她一度觉着王大娘子是个没有感情的冰块、木头人,她曾认为就是王大娘子有意纵容,秦小娘才敢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也埋怨王蕊端作为大娘子由着下人婆子挤兑自己。
直到是前世她被江晟送上西陵峰的云坤观,苏家满门居然只有王大娘子来看过她,又让刘嬷嬷送了两次衣服和吃食。
“大娘子不是天生冷淡,在金陵娘家时她是几个兄妹里最爱说爱笑的,”刘嬷嬷摸着眼泪说:“她一年里死了两个孩子,夫君却满不在乎,只顾宠着秦晚茵和她生的那个儿子。大娘子实在太过伤心,却又狠不下心报复旁人,压抑久了才沉底失去气性,不愿意再管苏家里外的任何事情。”
王大娘子心善,她并非坏人,只是性子太过软弱。
重生后的苏珮萱看着王蕊端只觉得眼前人很是可怜,她轻轻地拉住王大娘子枯瘦的手,说:“母亲放心,阿萱并无大碍。”
王蕊端又叹口气,面色纠结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道:“阿萱,明日花朝节,你可准备好了?”
猜到了王蕊端会来,也猜到了所为何事。苏珮萱太过了解苏继儒,果然事事都不出她所意料。
“看明日清早头还疼不疼吧,”苏珮萱说:“若有好转,我定然不会让父亲失望。”
王蕊端握住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今年花朝节与往年不同,不仅是那些世家公子、朝中大员的子嗣,连着二皇子、三皇子、燕王都要去。听说好些外地官员家中未出阁的姑娘也赶过来了,大家都是挤破脑袋往里钻,错过这次好姻缘,只怕是往后再难寻了。”
苏珮萱心中冷笑更甚,这套说辞怕也是苏继儒想好了,让王蕊端过来说的。
“大娘子说的是,但……”苏珮萱故意顿了顿,露出为难的神色,微低下头轻声说:“我……我害怕这只见一面定下的姻缘……若是等日后才发现所嫁非人,阿萱不知该怎么办。”
王蕊端出身金陵王氏,是江南一派的文豪世家,朝中不少人都自称曾在王家创办的学堂求学过,来往都称对方是同门。
苏继儒没甚大本事却坐着四品肥差,能在朝廷中站稳脚,不得不说是沾了王家嫡三女王蕊端的光。
苏珮萱知道王蕊端当年就是一眼看中了苏继儒的小白脸,不顾家里反对毁了原本的婚约,要死要活地硬闹着嫁给他,为此还和家中父母、大哥、长姐生出不小的嫌隙,导致这些年哪怕过得再不如意也不要娘家人来撑腰。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王大娘子听,果然王蕊端听后身子一僵,无神的眼睛里露出哀色。
王蕊端眼圈一红,久久不语。苏珮萱的话像是一根针,猛地扎在她心口,让她想起这些年过的日子。
当年她不顾一切嫁给苏继儒,以为找到了真爱,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王蕊端神色复杂地握紧苏珮萱的手,声音低哑:“阿萱,你说的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的确需要仔细思量。”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拍拍苏珮萱的手,便要起身离开。苏珮萱叫住她:“大娘子且慢。”
苏珮萱叫住她,转头吩咐石榴,“去把烧丝雨花石拿来。”
石榴很快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呈上来,苏珮萱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白底红色蛛网花纹的雨花石。
“前些日子府里清库房,我正好看见了这块雨花石。想到大娘子是金陵人或许会喜欢就讨了来,”苏珮萱将盒子递到王蕊端面前,“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还望大娘子莫要嫌弃。”
王蕊端看着盒子里熟悉的雨花石,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她少时最爱的玩意儿,自从嫁到苏家后,便再也没人记得她的喜好。
她细细摩挲着雨花石的纹路,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良久,她抬起头,摘下头上那支翡翠装饰的乌木发钗,插到苏珮萱发间。
“这支发钗是当年我母亲送给我的嫁妆,”王蕊端的声音有些哽咽,“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日后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苏珮萱伸手摸了摸发间的发钗,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暖。
“明日花朝节,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算了,”王蕊端柔声说,“若是你父亲为难你,你就来我这里躲躲,他横竖不能把我怎样!”
看着王蕊端离开的背影,苏珮萱嘴角勾起一抹笑。
“姑娘,明日咱们真的不去花朝节了吗?”石榴问。
“自然是要去的,”苏珮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第二日,苏珮萱特意起晚了一些。梳妆打扮时,她特意挑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浅蓝色丝绦,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堕马髻,插着王蕊端送的那支乌木发钗,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不施粉黛却难掩倾城之色。
用过早膳后,苏珮萱不紧不慢地带着石榴来到前厅,苏继儒和秦晚茵早已等候多时。
“不是说好多了,怎么磨磨蹭蹭地才来?”苏继儒不悦地皱起眉头,“万一错过了时辰,有你以后后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