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身上的衣裙都干了,苏珮萱掐着时间,和石榴坐燕王的马车回到苏府。
马车刚停稳,就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苏珮萱揭开帘子扫了眼,被堵住的正是苏继儒。
她那父亲顶着清流的大帽子,对外口口声声都是文人风骨,实则骨缝里都塞满对权贵的巴结谄媚,为人怯懦无耻,最是自私。
苏继儒急慌慌地从马车中下来。走到马车前,弓腰、拱手过头行了个大礼:“不知燕王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苏大人不必这般客气!”赶车的小厮抿嘴偷笑,往车里一指道:“我家王爷这会儿正在东边新昌馆打马球,车里只有你家二姑娘。”
话音落,苏珮萱拉着石榴从里面出来,居高临下地微微屈身向苏继儒回了个礼:“父亲。”
父亲向女儿行大礼,再加上高低落差,向来满嘴礼仪规矩的苏继儒脸皮瞬间烧起来,他尴尬地立在原地,看着苏珮萱都进了苏府大门才缓过神儿,脚步匆匆地跟上去。
“阿萱,”苏继儒大步连小跑的追上苏继儒,拉着脸把人叫住,在家里摆起大家长的规矩:“你怎么能随便坐外男的马车!他便就是王爷、皇子也不行!”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苏继儒大声嚷嚷,像是这两嗓子能把刚才丢的面子全都找补回来。
“父亲,”苏珮萱垂下眼睛,声音委屈带了些哭腔:“女儿知错,但父亲不该怪燕王,今日若不是他仗义出手相助,只怕父亲就见不到女儿了。”
见到苏珮萱落泪,苏继儒也是一愣。
自孙姨娘病死,六七年里他是头一回见性子要强的二丫头哭哭啼啼,倒说不上多心疼,主要是好奇。
“怎么了?”苏继儒问石榴。
“父亲莫问了,阿萱知错。若明日燕王问起,父亲只说阿萱安好就是。”苏珮萱扯了把要开口的石榴,行礼后拉着人匆匆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苏珮萱指尖抹掉眼角的泪痕,脸上全无悲色,甚至带着些轻松愉悦。
石榴看着她,好奇地问:“姑娘这是做什么?”
“等会儿你去跟父亲说我身子不适,今天晚饭不吃了,明日花朝节也不去了。”苏珮萱不解释,推门进入卧房。
“为什么呀?姑娘昨日才说……”石榴话说一半被苏珮萱打断。
“别问为什么,”苏珮萱笑:“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嗯,”石榴深吸口气,她看着苏珮萱只觉得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那感觉还是聪明倔强的二姑娘,但却又和昨日的二姑娘说话做事都不同了。
石榴出门不到一刻钟就回来,同她一道儿的还有苏家主君苏继儒,管家的秦小娘和她的女儿苏珮芸。
“二姑娘,你这是闹什么呢?”秦小娘人还没进屋,声音先到了。
细长的调子清亮干脆,不愧是唱昆曲儿出身的。
“石榴,你怎么伺候的?就容着别人欺负咱们姑娘?”秦小娘声音大,故作关心,实则恨不得嚷嚷到全府上人都知道苏珮萱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如此再添油加醋点桃色,腌臜脏水泼来,几句话就要毁了她清白。
苏珮萱早知晓秦小娘的做派,自然是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所以才在苏继儒面前故意不说,要引她这会儿来自投罗网。
“父亲,女儿实在头疼得很,才让石榴去传话,绝非不敬。”苏珮萱说话声音发虚,病恹恹地起身,向苏继儒行礼。
石榴快步上前扶着苏珮萱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苏继儒脸色不悦。
“回父亲的话,阿萱今日出门取定制的发簪淋了大雨,又险些被发狂的马匹撞到,”苏珮萱说:“这一惊一冷的,身子便有些吃不住。”
“淋雨?”苏继儒想到下午的暴雨,眉头紧皱:“下雨天乱跑什么?弄得一身是水,狼狈不堪岂不是丟我苏家的人?”
“女儿出门时天气晴好,猜不到短短半刻钟后会下暴雨。”苏珮萱说:“父亲教诲,阿萱日日牢记,片刻不敢忘。若非实在不得已,我也不愿意为个发簪抛头露面,实在是明日花朝节,没有像样的发饰只怕到时丢了苏家的颜面,我这才不得不出门。”
事关苏家的颜面,秦小娘的苛刻这次无疑是戳到了苏继儒的痔疮上。
苏继儒狠瞪秦小娘一眼,她理亏地低下头,扶了扶发髻。
“原本出门是想坐马车的……”告状的话她不宜说,苏珮萱佯装咳嗽,轻戳下石榴胳膊,目光往秦小娘身上扫了眼。
石榴猛然反应过来出门前,苏珮萱为什么让她找门房留档,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老爷,出门前我去要了马车,是马房管事儿的张嬷嬷不肯给我们姑娘用!”石榴接话故意提高嗓门,就是要让门外好奇的人都听见:“明明有两辆空车,但她欺负人得很,就是不肯给!”
“张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秦小娘轻轻嗓子说:“她做事一直老实本分,没道理今日故意为难阿萱。”
“门房有留档!老爷可以去查!”石榴噗通跪下,抬起右手发誓:“我要是撒谎就天打五雷轰!”
“石榴,”苏珮萱适时地拉了把石榴,故意柔声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若不是张嬷嬷,阿萱今日只怕也见不到燕王。”
听女儿提起燕王的口气有些暧昧,苏继儒脸色一变,敏感的神经紧绷,试探着问:“你如何见到的燕王?”
“一匹马受惊当街发狂,好在燕王及时出手相救。”苏珮萱回答:“女儿也未想到,燕王居然认得我,等雨停了让贴身小厮送我回苏府。”
“他……”燕王风评一贯不好,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嫁他,但苏继儒可不在乎那些,怀中噼里啪啦地打起嫁女儿的算盘。
“我明日只怕去不了花朝节了,”苏珮萱手捂胸口,虚弱地摇摇头:“父亲,我难受得紧,恐难以支持,今年花朝节只让妹妹去就好。”
正所谓趁热打铁,苏珮萱若是明日不去,花朝节上燕王万一又看上了其他家的怎么办?眼看算盘珠子要蹦飞,苏继儒一拍桌子起身:“那怎么行?”
“家中有嫡女不去,庶出的姑娘出尽风头,这不让同僚笑话苏家没规矩吗?”苏继儒加重了口气,搬出祖宗礼法。
闷了半天的苏珮芸闻言蹦起来,指着苏珮萱,大声说:“她苏珮萱算个什么嫡出的?”
“怎么不算?”苏继儒冷脸,说:“当年你娘要是舍得,你六岁就过继给大娘子了,压根轮不到阿萱。”
“阿娘!”苏珮芸情绪激动地问:“为什么啊!”
“能为什么?王蕊端亲生的都养不活,一年死了俩,我怕你福薄命浅被她克死!”秦小娘冷脸训斥,转而软下口气:“苏郎,马车又不是我不给,还不都是张嬷嬷自作主张。这种欺负主子的刁奴实在是万万留不得,我今晚就把她打发到了庄子里去。”
“庄子?”苏继儒冷哼,“她害了阿萱,我还得送她去庄子里养老?这岂不是鼓励下人都来欺负主家?”
“父亲说的有理,阿萱知道秦小娘管家不易,想着府上的人更是得要老实本分的才好。”苏珮萱清楚那张嬷嬷的脾性,故意拱了把火。
“是,”秦晚吟不情不愿地点头说:“我马上就去找人牙子把她发卖了。”
秦小娘说着起身,一把拉起苏珮芸快步离开。
“阿萱,你先休息,父亲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咱们找最好的大夫!”苏继儒说罢也急慌慌地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