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继儒走了,石榴凑到苏珮萱身边,小声问:“姑娘,一会儿大夫过来瞧出你是装病的可怎么办?”
“来便来吧,能怎么样?”苏珮萱在石榴服侍下脱了外褂。
她躺到床上,准备闭目休息,听到床边一声轻叹息。
苏珮萱睁开眼,看见石榴眉头紧锁,轻笑说:“苦着脸干什么?”
“姑娘,我还不是担心你啊,”石榴说:“装病的事情让老爷知道怎么办?他本就偏心,秦小娘再吹吹枕头风,后面日子还指不定要怎么为难咱们呢!”
“今时不同往日,”苏珮萱笑:“父亲舍不得。”
“姑娘,你怎么犯傻了?就老爷那副心肠,他谁舍不得……”石榴正抱怨,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苏珮萱拉住石榴的胳膊,朝她摇摇头。
有嫁女儿攀燕王高枝的心思催着,苏继儒今日格外上心,出门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急匆匆地带着个大夫回来。
大夫被请进了苏珮萱的房间,他年过半百,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
苏珮萱微微掀开眼皮,瞥了一眼,便又虚弱地合上,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石榴在一旁紧张地绞着帕子,时不时拿眼偷瞄大夫的神色。
大夫坐下,三指搭在苏珮萱的手腕上,细细诊脉。苏珮萱皱起眉头,咬着下唇,装出十分难受的样子。
大夫收回手,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唔,苏二姑娘的脉象……”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苏继儒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急忙追问:“郭大夫,小女这病,究竟如何啊?”
郭大夫盯着苏珮萱看了片刻,道:“这脉象时而虚浮无力,时而紊乱躁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如身体内有两条水蛇在搏劲……前者示微而后者愈加强势……此脉不似寻常人。”
没想到这位郭大夫还真有些本事,苏珮萱听着心中一惊。
另一边苏继儒则是满头雾水,他哪里懂得医理,更想不到苏珮萱是重生回来的,只得继续追问:“郭大夫,你就直说,小女这病严重吗?不会耽误明日的花朝节吧!”
“苏大人放心,”郭大夫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令爱的病症奇特,老夫行医多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还需回去细细研究方能对症下药。”
苏继儒一听,顿时慌了神,他还指望着苏珮萱能在花朝节上与江舒的关系更进一步,尽快嫁入燕王府,好为自己铺路。
如今这要是病倒了,他的计划岂不是全都要落空?
苏继儒急忙起身,将郭大夫送到门口。
从来抠搜小气的人,忍了忍扯下腰间的钱袋子塞进郭大夫口里,说:“郭大夫想想办法,小女这病全依仗你了。”
郭大夫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揣进袖子里,慢悠悠地说道:“苏大人放心,老夫尽力而为。”
送走了郭大夫,苏继儒回到苏珮萱的房间,见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心中又气又急。
“阿萱,你感觉怎么样了?”他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道。
苏珮萱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女儿头晕乏力,浑身酸痛,也不知是怎么了……”
“别担心,郭大夫医术高明,前阵子刘相国的大娘子半夜突然呕血不止,就是郭大夫救回来的。你好好休息,明日……”苏继儒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苏珮萱侧头看去,门外正是那马房的张嬷嬷,她身材本就身材肥硕,这会儿闹起来更是格外有劲儿,院子里的几个婢女嬷嬷都拦不住。
她一边往苏珮萱的屋里跑,一边朝着苏继儒大喊:“老爷,冤枉啊!不是老奴故意为难二姑娘!那都是秦小娘指示的!”
张嬷嬷肥硕的身躯跪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哭喊声却中气十足,震得苏珮萱的耳膜都跟着嗡嗡作响。
“老爷啊!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张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老奴在苏府当牛做马几十年,对老爷忠心耿耿,对府里更是尽心尽力,可秦小娘她……”
张嬷嬷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偷瞄了一眼苏继儒的脸色,见他果然拧起眉头,才继续说道:“秦小娘她仗着老爷您的信任,这些年可着劲儿地指使老奴做昧良心的事啊!”
“这些年秦小娘管家,她命账房的赵嬷嬷克扣二姑娘的月例银子,怂恿厨房的不给二姑娘送夜食,还说二姑娘不受宠,吃了也是浪费!”
“秦小娘常年自己霸着一辆马车,她不爱坐,平日却也不让别人用!她家的芸姑娘又不愿意跟二姑娘坐同一辆马车!”
“老奴在她娘俩手下讨生活,实在没办法啊!”
张嬷嬷说到动情处,竟捶胸顿足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继儒听得脸色铁青,他哪里不知道秦小娘母女平日是个什么做派,今日发火无非是这蠢货耽搁了他的盘算。
现在一闹可好,最爱讲祖宗规矩的人坐实“家教无方、宠妾灭妻”,指责秦小娘的字字句句都打在孙继儒这个家里主君的脸上。
“老爷,秦小娘还……”张嬷嬷见苏继儒黑着脸却没有打断,说得更加卖力:“秦小娘她命人偷王大娘子库房里的首饰,变卖了换银子,还让自己的兄弟以苏府的名义在乡下放印子钱!”
“够了!”苏继儒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在张嬷嬷的肩头,怒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敢污蔑主子!”
张嬷嬷被踹翻在地,一脸惊恐地看向苏继儒,咚咚磕头:“老爷,老奴不敢说谎!”
“晚茵有些小性子不假,但她哪来的胆子放印子钱!”苏继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嬷嬷,手指抖了抖说:“来人!来人拖下去!发卖!今晚就将这刁奴卖给人牙子!”
“老爷,你若是不信就派人去蒲阳查查!”张嬷嬷声嘶力竭地喊道,“何止放印子钱!秦小娘那兄弟收钱的时候还打死过人!”
“闭嘴!”苏继儒再顾不得形象,大声怒吼。
“父亲,”苏珮萱见时机成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虚弱地说道,“女儿身子不适,本不该打扰父亲,但张嬷嬷所说之事,事关重大……”
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轻咳了几声,才继续说道:“张嬷嬷是不是血口喷人,父亲遣人去蒲阳一查就知。”
当今圣人在京郊修建了一座观天塔,陆续已建近七年,花费巨资,连续四年增加农民赋税和徭役。
今年年初起更是禁了民间放贷的印子钱,全部高利贷都要从圣人的小金库走,做的是放一收十的吸血买卖,比大部分民间贷还要高出来两成有余。因此虽然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但仍有不少人在偷偷地放印子钱。
只是与皇上争利的事情,一旦被发现轻者贬官流放,重者抄家灭族。
苏继儒是万万不会做的如此大风险的事儿,苏珮萱正是掐准了他的心思,说:“若是不查,就这么急急忙忙发卖张嬷嬷,传出苏府只怕会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以为是父亲心虚……”
“甚至……”苏珮萱故意咳嗽两声,道:“甚至让人以为,那印子钱是父亲通过秦小娘和她兄弟放的……”
这话说得苏继儒倒吸一口气,他猛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