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云泉阁的弟子,照拂一二是理所当然,将军不必这么郑重其事。”慕容玲珑幽幽开口,精亮的眸光从刚刚就没停止过对南宫曜的打量。
南宫曜站走了身子,看着慕容玲珑,心里同样打量着慕容玲珑,这便是怪医百里的同门师姐,廉夜安曾在给他的信中提到过,这慕容玲珑是百里最怕的人,南宫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慕容玲珑旁坐的百里,坐得端正,确实不像以往的吊儿郎当……不过让南宫曜更在意的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慕容玲珑,记忆很模糊,在他要细想的时候,那段记忆就完全没进了白雾之中。
“小安不在山上,她在山下开了个店,现在正忙着赚钱呢。”百里看了看慕容玲珑,又看了看南宫曜,这两人说了一句话后就开始互相地打量起来,也不说话,百里敏锐地察觉周围腾起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便开口打破了这种氛围。
南宫曜和慕容玲珑不约而同地淡然地收回了视线,慕容玲珑端着茶杯,姿态优雅地用杯盖抚去杯口的茶叶,在品茶之前道了一句:“坐吧。”
南宫曜悠然落坐,然后对百里说:“我前几天去看过她一眼。”
百里意味不明地长长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慕容玲珑放下了茶杯。
“单纯地来看看安儿。”南宫曜答。
慕容玲珑还想问清楚点,百里就直接开口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啊,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要做点什么还得一一跟你说明白呀啊——”百里措不及防地被慕容玲珑狠掐了一下手臂,无辜地捂着手瞪她:“你干嘛!”
慕容玲珑没有理会百里的责问,而是对南宫曜说:“据我所知,小安与将军还未成婚吧,我这师妹,口无遮拦惯了,这种话也敢乱说,成婚前男女双方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亲密得好,不然会让人说闲话的。”
不知怎的,南宫曜听着这话有点刺耳,他和廉夜安的关系,他和廉夜安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干扰,南宫曜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意,他道:“安儿之前一直在南宫府住着,自然会与我亲密些。”
“那时廉家刚遭大难,小安对你产生依赖也是情理之中,现在人缓过来了,该注意还是要注意的,毕竟这事关小安的名声,”慕容玲珑神情淡漠,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完全不理会南宫曜渐渐寒下去的脸:“小安的母亲在她对儿女情长之事最懵懂的时候离世,没教导过她怎么与男子保持距离,不过现在她拜在我师门下,这些我们自然会教好她,当然这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我希望将军也可以在成婚前对小安以礼相待,毕竟,这亲折了一次,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折一次,甚至无果呢,这样小安往后因为一段未果的婚约而被人说三道四……你说对不对,将军。”
“喂……师姐,我觉得你得少说点。”百里掩着嘴,小声地提醒慕容玲珑,因为她越听觉得慕容玲珑这话有些奇怪,怎么听都像是慕容玲珑阻止廉夜安和南宫曜这场婚事……
“这是我与安儿的事,就不劳前辈费心了。”南宫曜嘴角凝着冰霜,说出的话更是寒人。
“之前是,现在可不一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小安父母都离开了,她的婚事自然要问过我。我若不同意,你以为你娶得了?”慕容玲珑无视了百里的各种暗视,也无视了南宫曜那逐渐凌厉的眸光。
慕容玲珑这话一出,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百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玲珑,她的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强词夺理,多管闲事?
“前辈怕是不知,我和安儿的婚事是双方父母自我们幼时就订下来的,这事可不是您能说得算。”南宫曜嘴角勾起一抹冷寒的笑容,迫人的气势让人窒息。
慕容玲珑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谔,然而抿嘴一笑,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大厅中僵持着的氛围,手指扣在桌子上,面色平静地道:“小安在山下,将军自便。”
南宫曜眸光冷寒地看着慕容玲珑,他看不透慕容玲珑刚刚的那一笑是什么意思,是自信地以为只要她开口,廉夜安就不会嫁给自己?还是其他的?不管是什么,南宫曜在心里都对慕容玲珑多了一份忌惮。
“告辞。”南宫曜起身,抚袖便疾步离去。
南宫曜走了以后,百里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顿时一股脑地问了出来:“师姐,你刚刚是哪个筋抽了吗?你干嘛说那些话?小安成亲这事,怎么算也轮不到我们管呀,当初小小要成亲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这次怎么话这么多?”
慕容玲珑眼底闪烁着意不明,明明微笑着,脸上却瞧不出半分的笑意,她道:“大将军,这头衔说出去好听,却是个刀尖舔血,随时丧命的苦差,嫁给这种随时会让人守寡的人,有什么好……”慕容玲珑眼中的光闪了闪,最后淡下去,消失无踪:“他们若还在,也会这样想的……”声音轻到想是在喃喃自语。
百里眉头皱着,她隐约能猜出一点慕容玲珑这句轻语的意思,但她不希望慕容玲珑困于旧时的情感而左右廉夜安的选择。想了又想,百里还是开口道:“小安觉得好便好,而且她从来也不是个会听师命的主儿。”
慕容玲珑低头品茶不言语,百里轻叹了一声,看来廉夜安是时候学成回帝都了。
中秋节,也是灯节,夜未黑,山下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摆起了摊,卖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南宫曜难得一人在这热市中闲逛,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会和狐朋狗友彻夜彻夜地玩闹,后来沉稳下来了,便也不会再到这种热市中,再后来便是陪着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来。
南宫曜一路走走停停,在一些摊位前停下,翻看着摊上的各种玩意打发时间,他想直接去找廉夜安的,只是他想见识一下廉夜安是怎么做生意的。在一个面具摊上挑了一下松鼠面具带在了脸上,南宫曜一身不凡的气场在松鼠面具上滑稽搞笑表情的加持下,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南宫曜悠然地逛到了“好吃好喝”的店对面的小茶馆了,寻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和一碟花生米,他的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吃店的全貌。
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小店面前搭起的不小的戏台子,这是要唱戏?南宫曜猜测。
这时廉夜安的身影进入到南宫曜的视线中,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一脸的怒相,气势汹汹地对台子一顿比划,似乎是对台子很不满意,几个工人似乎被她提出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廉夜安自己拿着工具上场。
看到廉夜安踩在高高的楼梯上的时候,南宫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恨不得马上飞窗而出,将人从那上而提下来,然后一顿轻斥,只是不看到廉夜安那满意又满足的笑脸的时候,南宫曜顿住了,廉夜安甚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在南宫府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的兴奋快乐,点到为止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点到为止的热情……
南宫曜想到了廉夜安离开帝都之前和他吵得最凶的一次,或许廉夜安说得是对的,她并不想被人保护在羽翼之下……或许她也渴望有自己的生活,一种不需要她伪装和压抑自己的生活。
南宫曜在茶馆二楼上默默地看着他所不知道的廉夜安的另一面,眼下的这个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地笑着,心满意足地笑,各种真心美好的笑,而这笑容正是南宫曜所珍惜爱护的,这让他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翘。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玉盘一样圆润的皎月慢慢地探出了云层。店前招揽客人的廉夜安看时间差不多了,立马跳到了台子上,拿着一个木制的喇叭开始喊,不少过路人慢慢聚了过去,与此同时南宫曜结了账离开茶馆,不着痕迹地混进了越来越多人的人群中。
南宫曜将面具带好,自认自己隐藏得很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那个笑得过于夸张的滑稽松鼠脸让他即使淹在人群中也是很醒目的。
“亲爱的父老乡亲,街坊邻里们,今夜是中秋之夜,是月圆之夜,是团圆之夜,更是我们‘好吃好喝’小吃店的酬宾之夜!今夜,我们将给大家带来一场场看过就没了的视觉盛宴,同时推出新品‘水果篮子’十八种不同果馅的月饼,十八种口感让你意象不到,十八种形状萌化你的心……”
廉夜安陆陆续续介绍了金镶玉蛋黄酥,月光宝盒红豆糕等等新品之后,才总结说:“‘好吃好喝’店,中秋大酬宾,以上产品,买三送一,买满十两再送一,买满五十两,十种产品样样送。而且前二十名客人可得“好吃好喝”特制的玉兔流心蛋糕!”说着廉夜安手一挥,就有一个推着小推车,上面摆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玉兔,糕点上裹着晶莹的糖霜和朦胧的一层糖塑羽衣,台下的人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呼。
廉夜安对于这样的反应很满意,挥退了小推车,便笑着继续说:“现在请各位欣赏歌舞水调歌头。在这里祝大家花好月圆,合家欢庆。”说完廉夜安就让台后的时七拉开了幕布,让幕后的乐队和舞队登场,自己默默退下台,进到了后厨,手脚利索地换上了一身衣服,蒙上面纱,拿上装有一块块包装得很精细小糕点的篮子,匆匆忙忙地将舞台的流程塞给了楼小小说:“跟排练时一样,师姐你等下出去报个幕就行。”
说完和一群和她穿得一样的小姑娘们混到了人群中。
楼小小走到了舞台之后准备着,看到时七直勾勾地盯着一人群的一个方向在看,楼小小便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看什么呢?”
“!”时七被吓了一跳,猛得回过头就对上楼小小靠得极近的脸,耳根一热,又猛得转回了头,强装镇定地说:“那个……”
“那个?”楼小小看去,只看到一个带着松鼠面具的男子在那里看来看去。
“主子。”时七又说。
“啊……”楼小小这才觉那身形有些眼熟,只是南宫曜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带着这么诡异的面具……不过她看到南宫曜的目光一直在渐渐靠近他的廉夜安时,楼小小就明白了。
廉夜安拿着小糕点在人群中分着,边分边说:“免费小糕点,祝您生活美满,祝您花好月圆……”
廉夜安分的速度很快,见有手伸过来就给,直到一只骨节分明,上面有着大大小小伤疤大手摊了她的面前,在看到这只手的时候廉夜安愣了一小会儿分了下神,只是她没有多想,手伸出篮子里拿糕点的同时说着:“祝您花好月圆……”然而篮子已空,廉夜安只能带着歉意道:“不好意……哇——”人群因为台上的表演躁动,廉夜安不慎被人推了一把往前摔去,这时她看到了那只大手的主人的腰间挂着一个丑到极致的香囊,廉夜安恍了个神,随即猛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笑得很诡异的松鼠脸……
“小心。”松鼠脸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扶住了她,廉夜安在这个熟悉的怀里贪婪地呆了几秒,然后淡定地起身道:“谢谢……可惜糕点没了。”廉夜安抬起空篮子,一脸犯愁,南宫曜正想说不用的时候,廉夜安就放下了篮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包装精致的糕点,双手捧着:“我这还有一块呢,可这是我的,客官您若想要,我愿意便宜点卖给您,”廉夜安抬头去看那藏在面具之后的黑亮深遂的双眼,无辜地眨着发亮的双眼,嘴角啜着清浅好看的笑容,道:“你要吗?”
南宫曜对上了那双明亮动人,清晰地倒映着圆月光辉的眼眸,那面纱之后若隐若现的勾人心弦的浅淡笑容就像开在他心里一朵朵小花,真是应了那句花好月圆,南宫曜嘴角的笑容不由放大,轻声道: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