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换好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传,说容芳芳求见。
容芳芳是个蠢的,一次二次来,魏卿卿也习惯了,这一次,同样不打算见她。
"宫里的公公等久了,怕是不便相见了。"
魏卿卿换好衣裳出来,淡淡一句,来回话的下人便明白了意思,转身便出去了。
魏卿卿这次入宫,没带兰生和兰芷,因为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四季酿暂时不要有动静,等确定要离开后,再做打算不不迟。"
"一旦宫里有异动,你们立即联系秋月和大嫂,让她们带着魏家跟祝家的人到国公府来。"
"……"
交代完,已经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魏卿卿离开时,兰芷不放心:"您不等二爷回来再做打算吗?"
"二爷想必已经料到了。"
魏卿卿不知为何,没有半分觉得失望。她不是时时刻刻需要男人保护的娇弱女子,而容彻,她也相信,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白白牺牲。
这股信任,是自内心而来,没有半分考虑和犹豫的。
魏卿卿出门时,抚了抚肚子里那已经存在的小生命,提步毅然决然踏入了这风雪里,只余下猎猎红色长裙翻飞,成了动人又绝艳的花。
魏卿卿快到前院时,还是见到了容芳芳。
容芳芳失了之前的跋扈骄傲,缩着脖子等在墙角,眼底还有未散去的悲伤和怯弱。
魏卿卿脚步停了停,看着她发髻上簪着的自己为了打发五皇子,而送她的那对凤钗,目光凝结在她身上,问她:"我帮不了你什么。"
出乎意外的,容芳芳没有像以前一样,得不到魏卿卿的肯定回答,而暴露,而是眼睫一垂:"我知道。"
这倒让魏卿卿有些讶异。
容芳芳见魏卿卿没走,一双水润的眸子此刻却带着审视的望着自己,紧张的咬了咬牙,抬头看她:"我想离开这个家。"
魏卿卿依旧不语,不过她看着容芳芳,心底感慨,原来这世上,冥顽不灵的人,也是可以开窍的,只是代价的大小罢了。
"你是女子。母亲新丧,除非死,你没有离开的路。"魏卿卿冷淡掐断她的幻想,这种情形下,如若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走上了死路。
容芳芳面上划过一丝失落,而后才咬牙,目光坚定的看着魏卿卿:"我知道。所以我想,去庙里给母亲守丧。"
"出家?"魏卿卿问她。
容芳芳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才泛起湿润。没有肯定魏卿卿的说法,只是压抑着哽咽:"我没有别的选择了,爹爹他,不会放过我了。"
魏卿卿见她果真是想的明白了,嘴角浮起丝笑意。
魏卿卿不是什么烂好人,却也不是冷硬心肠的人,容芳芳所求不多,她不介意抬抬手,给她一条活路。
"皇上素重孝道,这榆钱巷里住着上达天听的魏御史,又有一个为皇上添墨的祝大学士,芳妹妹要做的既然是大孝之事,便是皇家那庵堂,也去得。"
魏卿卿点拨了一下,便走了。
到底能不能真的开窍,且看容芳芳了,毕竟如今她娘才死,她就弄得人尽皆知要去皇家庵堂做尼姑,便是将她祖母,将她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了。
容芳芳身边的丫环看容芳芳当真要这样去,心下泛苦,她可不想跟着去做姑子。
"小姐,你可别听少夫人的,她没安什么好心,她这是要害您呢!"丫环劝她。
容芳芳却面色一紧,冷冷盯着这丫环:"今儿的话你敢跟父亲说一句,我纵然是困在这内宅出不去了,你跟你那小情郎还有你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活!"
丫环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决绝的容芳芳,下意识还要劝。却见容芳芳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当即吓得住了嘴。
当夜,容芳芳就衬着容明霍不注意,溜出了国公府,跑去魏府跟祝府大肆哭了一番,不等天亮,包袱卷都没拿,就一人坐着马车,往皇家庵堂前跪着去了。
等容明霍知道时,她已经跪在了那庵堂前,就算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说动容芳芳,又不敢在皇家庵堂前动手脚,只得气得脸色铁青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人去楼空,容明霍郁闷不已,扭头再去寻了五皇子。
五皇子却交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您是说这就是证据?"
容明霍看着手里的证词,喉咙干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冷汗涔涔,手都在发颤。
容明霍抬头,看着转着大拇指上那绿玉扳指的五皇子,心下纠结,小心翼翼道:"殿下,这样做未免太铤而走险了,现在皇上一心扶持四皇子,眼看着就要扶他坐上太子之位……"
容明霍其实是怂了,毕竟四皇子那边一边倒的气势太过明显了,他想五皇子怕是没有机会了。
五皇子似笑非笑的斜斜睨着他,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怕了?是不是想着出了这道门,就去找容锐章,去见老四,拿本殿下做投名状,换得你的荣华富贵?"
容明霍被戳穿了心思,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表决心。
但五皇子是从三教九流混出来的,人心易变这一点,他早就看透了,也从没想过能让容明霍能真正的忠心耿耿,他只要抓住容明霍的弱点就行了。
"容锐章具体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清楚。但老四是什么样的人,你怕是看不透。"
五皇子目带讽刺:"他看似温温吞吞一副怂包样,其实最是心胸狭隘记仇之辈,你既已投在我门下,这个仇便已经结下了,纵然你此时判过去,你这样的叛徒,你以为他会留着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五皇子此刻还不想失去容明霍这颗棋子,所以很能耐得下心来跟他慢慢说道。
容明霍听着,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了。
"微臣不敢。"
"那这证据……"五皇子居高临下的看他。
"下官……"容明霍还想挣扎,才发现早已经没了退路:"下官明日早朝,便呈上。"
皇宫里。魏卿卿又见到了熟人。
陈妃和茹嫔,只不过如今茹嫔已经不是嫔,而是妃了。
茹嫔出自四皇子妃的马家,她入宫便得宠,太子去世后,没多久就升为了妃,可见皇帝对四皇子的抬举。
至于陈妃,跟茹妃的关系依旧很好。
"以前倒是听三娘说,魏家的小姐生的国色天香,如今一见。果真是惊为天人。"
太后的宫里,陪坐在太后下首的陈妃率先发难。
太后半合着眼睛,似乎没听到一般,只有茹妃吃吃的笑:"若说惊为天人,咱们这后宫貌美的女子还少么?"
言谈之间,贬低甚多。
但不论她们怎么说,魏卿卿都平静的坐在原处,仿佛一支挺拔的青竹,风来风去,兀自不动。
说得久了,陈妃和茹妃也发现魏卿卿仿佛听不懂她们明里暗里的嘲讽一般,就坐在那儿,不论她们怎么发难,她都乖顺的像个人偶。
久了,她们便无趣了,毕竟在太后跟前,到底不好做得太过分。
"哀家乏了。"
许久,太后揉了揉眉心,笑看了魏卿卿:"你是叫卿卿?哀家以前也有个喜欢的叫卿卿的姑娘,过来,替哀家捶捶腿吧。"
听到这话,魏卿卿不知为何,眼底微酸。
魏卿卿乖巧的起身应下,走到太后的脚踏边,开始轻轻的捶腿。
陈妃和茹妃自然也不好再留,这才告辞了。
待她们走了,太后才掀开眼皮瞧了瞧面前这个不怒不恼的丫头,小小年纪,眼底沉静的好似一汪没有波澜的水一般。
"在哀家这儿安心住着。"
太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完。就真的合着眼睛睡了。
魏卿卿的一颗心却算是落了下来。
太后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庇护她们了,纵然要听些冷言冷语,她只要装作没听见便使了。
等到入夜,魏卿卿走了,服侍太后的嬷嬷才走了来,带着些不解。
"不知道哀家为何护着绥国公府?"太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梳篦上梳下来的银色发丝,也不等身后的人回答,便笑起来。只是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皇上登基,也才十几年的光景,先帝还在时,绥国公府的两个孩子也都不是毛头孩子了,那时候先帝便说过,江山要有明君,却要要有贤臣和能臣。"
"而这绥国公府的,一个堪做贤臣,一个堪做能臣。"
太后缓缓说着,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嬷嬷问:"那这贤臣和能臣,便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太后苦笑:"贤臣是大公子不错,这能臣却是指绥国公,有手段也有狠心,但他也有仁心。"
"那二公子……"
"那就是只狼,是虎,是狠得下心抛得下忠义堪为将才的人,若是握不住,转头他就能是贼子,是逆臣,是坏我根基亡我江山之人!"太后眼角泛起些许冷意,又重重垂下眼皮去:"哀家老了,管束不住皇帝,这底下的人,也无能为力了。只求现在哀家施他几分恩,他将来能记得,不做那乱臣贼子。"
嬷嬷听得心惊胆战,她想起十多年前见那国公府二公子的样子。
明明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的小公子,却在容大公子被指为驸马,被唾骂玷污公主时的模样,那小公子澄澈的眼睛一下子就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情绪了。
之后,那几个唾骂容大公子的宫人,便离奇死了个干净,先帝却不让人去查了。
魏卿卿坐在暖榻旁,有些许雪光流泻进来,跟那精致的莲蓬烛台上辉煌的灯光相互映照,让室内平添了几分凉意。
面前的宫女恭谨躬着身子,也不管魏卿卿什么反应,继续传着自己的话:"相爷还说了,只要您愿意答应,便会保您跟您的孩子无恙。"
"他就那么确定,这位子是四皇子的了?"
魏卿卿端着茶盏,面色平静,心底却掀起了波澜。
容锐章在宫里都安插了人手,那皇帝如今重病的事儿必然瞒不过他,想来,皇帝不是假装生病,而是真的快不行了。
若是皇帝忽然撒手而去,那储君之位,毫无疑问。就是四皇子的了。
宫女微微一笑,并不抬头:"奴婢卑贱,并不知道相爷所思所想,只是奴婢看相爷对少夫人一腔深情,少夫人何必要往死路上奔去?况且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想想。"
"告诉你们相爷,劳他费心了,可我怕极了那烈火,再不敢再被烧一次了。"魏卿卿漠然。
宫女听得有些糊涂,但见魏卿卿目光森森。倒也不敢再说,只留下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转身走了。
待她离开,此刻静静站在黑暗掩护下的银灰色身影才危险的眯起了他那双狐狸眼,露出了杀气。
第二天,那宫女便'失足'跌入宫中枯井里,活活摔死了。
当然,这是后话。
魏卿卿待那宫女走后,抿着嘴盘着腿气愤的捏着那茶盏许久,仿佛那茶盏便是容锐章一般,只恨不得活活掐死了才泄气,知道窗户一动,带动一阵冷风。
"外面的守卫……"
魏卿卿看着来人,担心的话还未说完,嘴唇上便是一软。
凉凉的,甜甜的。
魏卿卿扬起唇角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二爷胆大包天惯了,也该替我们这些胆小的考虑考虑。"
"胆小的?卿卿是指我吗?"容彻自然的将她捞在怀里。
魏卿卿笑弯了眼睛,他们是两个胆大包天的。
魏卿卿将太后今儿的态度告诉了他:"看来,太后是知道皇上在做什么的,似乎也预料到了会发生些什么。"
"嗯。"
提到太后。容彻的神色沉了沉,但只是一瞬,很快便跟她说起了计划。
容彻没有再瞒着魏卿卿,他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内宅女子,她也可以走出来,跟自己一起挑肩上的担子,而且他想,她会更高兴如此。
果然,容彻说着的时候。魏卿卿的眼睛一直都是亮晶晶的,时不时还能提出几个有效的建议。
直到过了三更,容彻要起身离开。
"明日朝堂上便要乱起来了。"容彻冷笑:"皇上的脉象越来越差了,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很快,这京城便要乱了。"
魏卿卿心底暗暗庆幸,还有她早早做了准备。
第二天,就在四皇子开开心心监国辅理政事,并把前太子党和三皇子党底下的人清洗了一遍的时候,容明霍直接求到了皇帝的寝宫。呈上了那一份罪状。
而不等皇帝开口,这份罪状书已经如纷飞的纸片一般,飞入了京城各家各户,一时间,京城沸腾起来。
四皇子跟容锐章急急入宫求见,皇帝以病重为由暂时没有接见,但也并未马上治罪,让四皇子依旧正常打理朝政。
四皇子不放心,马上就派了四皇子妃入宫给太后请安,却被太后以旧疾复发为由。拒之门外。
一时间,众人都猜不透皇帝这是个什么意思了。
魏卿卿刚从太后宫里出来,就直接被茹妃请到了自己宫里。
魏卿卿今儿穿了条朱红色绣牡丹长裙,长裙翻飞,牡丹好似朵朵盛开,不可谓不华丽,而魏卿卿面色清冷,眼生妩媚,也实实压下了一身华贵,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张扬一般。
而这份张扬。更加让她美的惊心。
在看到茹妃眼底那一份嫉妒和不满时,魏卿卿佯装没看见,依旧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如今入宫,她就是要这般张扬,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样,茹嫔陈妃之流想要对她下手,也要掂量掂量。
"今儿请少夫人来,少夫人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本妃的意思吧。"茹妃熟门熟路的敲打着问话。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魏卿卿会这么直接。
"太后并未生病,是故意不见各位娘娘和四皇子妃的。"魏卿卿直接开口。
茹妃一怔,一旁的陈妃却比她聪明不少,当下脸色也白了几分:"太后最是知道皇上的心思,若是如此,是不是皇上这次真的怪罪四殿下了?"
茹妃咬着牙如毒蛇般死死盯着魏卿卿:"你所言非虚?"
"娘娘不信,可以去皇上的养心殿看看,亦或是,问问皇上身边的范公公。"魏卿卿浅笑。
范力是皇帝的心腹,可是人,总还是想着活的。
如今皇帝命不久矣,最靠近皇帝的范力,自然就会往最靠近那个位置的接班人。
茹妃也想明白了这一层,都顾不上刁难魏卿卿,径直就往养心殿去了。
直到皇帝拒绝,范力也只在她面前打着官腔半句有用的话也不透露,甚至许以重诺都不能收买半分时,四皇子和其党羽才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允许四皇子如此的风光,不是要他做储君,而是要他来做这出头鸟儿了!
魏卿卿看着容锐章的眼线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抬手端起了茶,没有像上次一样冷冰冰,而是微微一笑:"告诉你们家相爷,不想死可以,让他亲自到他婶婶跟前来,哭着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