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很好。
但魏青山没想到,容彻过来聊天,会一聊一整夜,直到外面魏浔过来,说时辰差不多到了,容彻才起了身来要告辞。
"我送送你……"
魏青山跟着要起身,容彻只笑道:"岳父好好歇着吧,有大公子送我便好。"
一声'岳父'叫得魏青山身形一晃,差点没跌倒,还是魏浔接过了话,请了容彻出门,魏青山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心思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婿离开。
出了院子,容彻便直接了当的开了口:"魏府外有人图谋不轨,今日出嫁,我会亲自来接,且不绕城了,直接入府拜堂。"
魏浔就知道容彻彻夜在此。目的不会仅仅是为了跟父亲聊天。
而且他观察过容彻带来的人,各个都像是绷紧的弦,便早已猜到事有蹊跷,不过他以为要动手的,是紧追着魏卿卿不松口的容锐章。
"如此虽有些委屈了卿卿,但却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辛苦二爷了。"魏浔看着比自己还高了几分的容彻,心底一直有一股敬畏。
"为了卿卿,这都只是小事。"容彻自然的笑着,又问了问他秋闱的事,提点了几句,这才出了府门。
魏浔亲自送了他离开,看着还未全亮的天色,想了想,去了魏卿卿的院子。
过来时,闫阮刚好也要过来。
闫阮今儿依旧是一条青色绣深色竹叶花纹的长裙,显得干净清雅又带着几分书卷气。
一见闫阮,魏浔便加快了步伐,笑着与她说话:"先生怎么也起得这样早?"
闫阮并未介意他没有对自己行学生礼,淡淡笑开:"来给魏小姐送些东西。"
"学生正好也有话要跟小妹说……"
"大哥!"
魏虎粗犷的声音传来,早上的静谧瞬间被打破。
魏浔尴尬的看了看跑过来的魏虎,打算朝闫阮道歉,没想到只看到闫阮如晨雾般愉悦一笑,便转身往里去了。
魏虎跑来,见魏浔只看着院子里,还撇嘴:"大哥,我叫你呢。"
"我听到了。"魏浔瞥了他一眼。看他竟也换上了新衣裳,发髻梳得工工整整,簪着前阵子魏卿卿给他买的玉簪子,倒是显出几分官家公子的模样了,不由笑道:"今日这身还不错。"
"那当然了,小妹亲自给我挑的。"魏虎十分骄傲的说完,就昂首挺胸的往里去了。
魏浔深深看着魏虎,心底漫起几分痛苦,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小妹已经不在了吧。
进了房间。魏卿卿已经穿好大红的嫁衣画好妆了。
烛光下,魏卿卿一双眼睛幽黑的犹如深潭,不再是曾经的怯懦和埋怨,美貌的小脸上全是自信和那骨子里沁出的尊贵。
魏浔看着她,总觉得小妹这张脸好似也慢慢跟着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像曾经的小妹了。
"大哥二哥。"
魏卿卿侧首,笑得月牙弯弯,魏虎立即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魏浔怔愣了一下,才也笑起来,不过他们都是男子,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出去了吗,留了闫阮在屋子里。
闫阮将自己的一本琴谱送给了魏卿卿,看着她的风光霞帔,笑问她:"要出嫁了,是什么感觉?"
"欢喜。"
魏卿卿看着闫阮有些出神的眼睛,将发髻上一枚石榴红的簪子取了下来放在了她手里。
闫阮不解,魏卿卿却只笑着道:"将喜气传递给先生。"
闫阮垂眸看着手里的红簪子,簪子上头刻着国公府的标记,那是属于国公府的东西,沾着他的东西。
"我收下了。"闫阮没有分毫的扭捏,笑着将簪子收下,不多久,祝珠跟池扬先后都过来了,说是陪新娘子。
祝珠倒是真心陪伴,池扬的脖子却差点没往外伸成长颈鹿。直到喜娘过来替魏卿卿盖上红盖头,说吉时已到。
魏浔亲自背了魏卿卿出门,直到送上花轿。
魏卿卿的心情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今儿不过是出门去吃顿饭而已,只在花轿的轿帘放下,才听到容彻的声音在外响起。
"卿卿,我终于娶到你了。"
魏卿卿放在膝上的手略微紧了些,花轿外,容彻感受到她呼吸的些微紊乱,满意的扬起唇角,也不顾此刻身上的伤,翻身跃上马,护送着他的新娘子往国公府而去。
可送嫁的队伍外,魏素素坐在马车上看着那满心满眼都是高兴的容彻,攥紧了手里的信。
信是前阵子容锐章送来的,她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直不曾拆开,直到昨晚她被勒令必须离开魏家去寺庙里为父母'祈福',她才打开了这封信,看到了信里的内容。
枉她一直以为彻哥哥只是把如今这个魏卿卿当做阿姐的替身,但谁能想到,她就是阿姐?
"真是讽刺。"
魏素素微白的脸上浮起继续嗤笑,她以为一把火就能烧死了阿姐,却没想到,她还是如此阴魂不散,还假装不认识自己,藏在这京城里,最后还是勾搭上了彻哥哥。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城了。"外面碧雪小心提醒着,昨晚小姐一夜未眠后,人就变得奇怪了起来,整个人都都透着股阴冷冷的气息。
"我让你送去给徐瑶和池扬郡主的信,你送了吗?"魏素素冷冰冰的盯着碧雪。
碧雪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送了。"
魏素素这才攥紧了手心,旋即又冷笑一声,彻哥哥以前娶的三个夫人都没活过一年,那就看看阿姐这次是不是还能那么幸运!
魏素素的马车离开,赫连紫风才出现在离送嫁队伍不远的巷子里。
魏卿卿,你终究再次抛弃了我。
"已经安排好了,魏素素此番出京,就会跟那位三皇子遇上。"小厮南平在一侧道。
"让魏猖……来见我。"
说罢,赫连紫风扔了块玉牌给南平,便转身走了。
南平看着他递来的腰牌,皱眉。但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看着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的花轿,面色沉沉的跟了去。
国公府内。
国公夫人很高兴的坐在上首位置等着,老国公还没回来,国公府的老夫人借口身子不适没出来,长公主也没出面,所以魏卿卿来时,长辈席上显得有些清冷。
但今儿来主持仪式的。是容海自己,而全程服侍着魏卿卿的,也是国公夫人最信任的曹嬷嬷,宾客们看着,自然也知道魏卿卿在国公府的分量了,看她的眼神越发客气了些。
"害怕吗?"
夫妻对拜时,容彻轻声问魏卿卿。
魏卿卿手里牵着大红的绸子,闻言,也轻声回了他:"死亦不怕。"
容彻抓着红绸的手收紧了几分,看着面前小小人儿的身影与当初那个娇娇颤颤唤着自己'二叔'的人影重叠了起来:"此生,我定护你。"
魏卿卿直起身来,隔着红盖头对上他无比坚定和怜惜的眼神,没有回话。
就在礼成结束,容彻要带着魏卿卿入洞房时,一道哭着的突兀声音忽然就从堂外传了来。
"爹爹!"
国公夫人迅速看了眼容海,容海也微微蹙了下眉头,他不是让人特意看着乐舞母子么,怎么棠儿还会寻来,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正想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便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容彻,哭着问他:"爹爹是不要棠儿和娘亲了么,怎么又娶了别人?"
魏卿卿从始至终都很淡定,这一切,早在知道有乐舞母子存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但没想到容彻只是抱起棠儿,将他交给了曹嬷嬷,便牵起了魏卿卿的手冷静道:"从此以后。国公府的二少夫人,便是卿卿。"
"爹爹……"
棠儿不明白,只伸着手要容彻抱。
换做以前,容彻会去抱他,但今儿他却只更加用力的握紧了魏卿卿的手,朝容海看了眼。
容海会意,宣布礼成,容彻才牵着魏卿卿的手施施然离开了喜堂。
一路上,容彻都没说话。还是魏卿卿走了一段,忍不住叫他:"二爷,手疼。"
容彻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松了些力气,却没松开她的手,他怕他一松开,这个狡猾的小狐狸就要跑得不见踪影了。
魏卿卿能够感觉到他的担心,又看了眼自己都被捏红了的手,忍不住道:"二爷放心,我既嫁了进来,就不会轻易离开。而且今日的事,我早已经猜到会发生了,所以也不会觉得难堪。况且我也说过,二爷敬重乐舞母子,我也会如二爷一般敬重……"
容彻听到这些话,手才松开了几分,心却没松。
等到了房间,容彻立即就将其他人都赶出去了,也亲自揭开了魏卿卿的盖头,待看到她眼底果真全无委屈之色,才将她拥在了怀里:"乐舞母子,我会想办法安置好的。"
魏卿卿想说不必,但想了想,自己刚嫁进来这位乐舞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宣誓主权,留她们在身边,的确是个定时炸弹,先送出去也好,便没有说话了。
再者……
魏卿卿嗅着容彻身上请清清淡淡的香气,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她承认她心动了,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但这一点……还不能让他知道,最起码在确定他的真正目的之前,不能让他知道。
"二爷,宴席开始了,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都来了,宫里也下了赏赐。"
外面传来阿鲲的声音。
容彻这才松开魏卿卿,看着她娇媚而不自知的模样,心中微动,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听着容彻嘶哑而低沉的声音,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此从魏卿卿背脊爬过,让她不自觉便红了脸。
容彻看她如此,满意的扬起唇角,又用力吃了口她唇上的胭脂,这才满意离去。
等容彻离开,兰生兰芷这才带着四五个喜娘跟了进来。众人瞧见魏卿卿通红的脸,纷纷掩唇笑了起来。
"我饿了。"
魏卿卿被她们笑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就听其中一个喜娘道:"方才二爷交代小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粥饭小菜,还叫奴婢们先服侍您洗漱更衣,这凤冠霞帔穿戴在身上太笨重了些。"
魏卿卿闻言,也的确觉得脖子压得慌,但按礼,国公府的小姐们还要来闹一闹洞房的。她这么早就换下这身衣裳是不是不太合适?
似乎察觉魏卿卿的心思,其中一位喜娘笑道:"大房没有嫡出的小姐们,二房倒是有两位嫡小姐,昨儿就称病,今天怕是不来了,剩下的庶出小姐们,二爷吩咐了,待明儿您敬了公婆茶后再来给您请安。"
"二爷真是体贴。"
兰芷促狭的看了看魏卿卿,兰生也珉唇浅笑,这些琐碎小事,二爷居然安排的这样妥帖,可见是真的花了心思,以前过门的几位夫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有的至死,都没见过二爷几面,更别说让二爷如此小心翼翼体贴着了。
魏卿卿闻言,也乐得清闲,便先去洗漱一番。换了条海棠红的轻便长裙,发髻也拆了,兰生只挑了三四支嵌红宝石的金簪子将头发挽了个舒适的发髻,就伺候着魏卿卿开始用膳了。
不过直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容彻过来。
"去看看。"魏卿卿想着容彻那道伤口,就算是用洋藤散这等神药,也不可能立马就好了,昨儿他在魏府守了一夜,今儿又是骑马又是拜堂。铁打的身子骨只怕也要撑不住。
但今夜太子亲自过来,势必是要试探他,也不知灌了他多少酒。
兰生会意,提步要出去,就见外面一阵哄闹,不多会儿,就看到烂醉如泥的容彻被婆子搀扶着进来了。
那些人还闹着要闹洞房,好歹被容海挡了回去。
魏卿卿看到容彻居然醉成这样,立即让人扶他去了浴池。但刚到浴池里,容彻的眼神便变得清明起来:"你们都退下吧。"
"可是二爷你……"
"让夫人来伺候。"容彻淡淡一句,屋子里的丫环们瞬间红了脸,有经验的婆子们赶忙便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但她们刚走,容彻便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皱起了眉头。
魏卿卿让人熬了解酒汤来,也知道容彻是不想让太子的人发现他的伤势,也没留人服侍,只拿了她随身携带的伤药来:"二爷。我先替你处理伤口。"
"嗯。"
容彻应下,魏卿卿便上前了。
外衫还好,但雪白的里衫早已被血浸透,魏卿卿眉头拧得紧紧的,拿了剪刀替他剪开被鲜血粘连在一起的衣裳,又打了温水来清洗,最后才上了药,期间容彻连吭都没吭一声,不是魏卿卿看到他还在起伏的胸膛。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早已经疼死了。
但容彻只是温柔看着抿着唇角小心翼翼替他处置伤口的娇软身影,扬着唇角。
"二爷歇会儿,我去拿个盆子把这件染血的衣裳烧了。"魏卿卿说完,就转身出去了,但等她再进来,就看到已经光留留的容彻,当即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虽然他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后背,但是……但是……
"怎么。不服侍爷沐浴了?"
容彻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她,狭长的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魏卿卿对上他的目光,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虽然今儿是大婚,但也不必如此……开放吧……
思索间,容彻已经泡到了浴池里,可见他的疲惫,魏卿卿脑袋稍稍卡顿了一下,便假装淡定的上前捡了他的血衣到角落点燃烧了。
她暗暗平复了下心情,既然已经成为夫妻,看一看也没什么。
做好心理工作,魏卿卿便转身打算去给容彻拿要换的衣裳,却刚转身,就听见噗通一声,方才还靠在浴池旁的容彻居然直接滑到了水里。
魏卿卿心底猛地一跳,难道是体力耗尽要被淹死了?
她下意识要喊人,又止住了脚步,这会儿叫人进来,太子的人肯定要发现了。
想到这儿,她直接拽住容彻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出来,容彻却忽然抓紧她,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二爷,你……"
"嘘。"
容彻示意的朝窗户外看了看。
魏卿卿从水里冒出来,难不成外面有人偷听?是太子的人吗?
但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容彻的不对劲。
"二爷。"
"该叫夫君了。"
容彻声音一哑,便由着自己的压抑多年的感情磅礴而出了。
屋外暗处。
听了半天墙角的人,回到太子跟前时,也只能如实复述了听到的东西。
太子皱眉:"他还有力气洞房?难道当真不是他?"
"若不是他还有谁?"一侧的人道。
太子看了他一眼,问:"三皇弟,你觉得会不会是老四或者老六?当初魏猖说是容彻,我就很怀疑,国公府现在不参与朝政,容彻没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来取那样东西,反倒是老四和老六最近蠢蠢欲动,尤其是老四!"
"有可能。"三皇子咯咯的磨了磨牙:"那容锐章不是正为了老四要送给父皇的寿礼奔波吗?"
"哼,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罢,太子甩袖便走了,一旁人还问:"殿下,还要继续盯着容彻吗?"
"还盯他干什么,没得叫人说本宫下流。"太子没好气的哼了声,便带着所有人都撤了。
容彻在听到屋外传来几道蛙声时,便知道事情解决了,可他看着此刻窝在自己怀中软软的像只小猫儿似的魏卿卿,若非怕她真的累坏了,他才舍不得这一晚就怎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