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国公府的赏花宴,是京城贵妇人们争相要去的盛宴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国公夫人的身份,更因为每年这场宴会,太后都会派下赏赐来,甚至偶尔还会让宫里的公主们也来热闹热闹,顺便遴选一下驸马。
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做皇室的驸马,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是以一大清早,祝珠就特意带着不少的金银珠钗来了。
但她刚来,便看到了魏卿卿梳妆台上已经被打开的锦盒,和里面跟锦裙成套的钗环,华丽却不惹眼,做工更是一等一的好。
"这缎子是宫里今年新赏的宝花罗织锦缎,听闻宫里一共才得了十二匹,分给各位娘娘公主后,也就两三匹赐给了几个王府,绥国公府倒是有一匹。"祝珠惊叹着说完,一旁兰生笑着抖开了衣裳,衣裳的花纹用了些许银线来绣花纹,阳光下更显得熠熠生辉。仿佛那花朵都活了一般,淡青镶白的颜色,又越发显得清雅,可见这裁衣上,更是下了功夫。
祝珠直愣愣盯着这衣裳良久,才连忙催促着魏卿卿换上了。
魏卿卿倒是不多稀罕这衣裳,以前在相府,因为她容貌有毁,所以在衣着打扮上格外讲究,从不拘多少银子,是以这样的物件她也穿戴过不少。
但她这份淡定在祝珠眼里看来,却是荣辱不惊,更加令祝珠钦佩了。
等兰生一双巧手给魏卿卿又挽了个惊鸿髻,簪上嵌着珠玉的珠花和两三支流苏簪子,略略施了粉黛,祝珠更是看痴了一般:"卿卿,我平素只觉得你好看,但从未觉得你这般好看,真真跟天上的仙子似的。世人都说将军府的素素小姐是天仙下凡,照我看,你才是呢。"
"祝小姐这般夸我,我也在大哥面前说不上几句话的。"魏卿卿朝她眨眨眼,祝珠的脸顿时红了个透。
不过魏卿卿的确很满意今日的妆容,今儿她就是要打眼,就是要叫有心人都盯着她,这样,她才能把容锐章拖到她的局里!
想罢,魏卿卿瞧了眼一侧粉红的胭脂,提起画笔,在眉间点出了一朵淡粉色的桃花。
又见祝珠在一旁震惊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选了大红的胭脂,在她眉间也点上了三瓣梅花,更好合了她今儿海棠红的长裙。
"祝小姐也是漂亮的跟画里人似的。"兰芷直笑。
祝珠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之前虽然漂亮但不显眼的五官,此刻立即鲜活了起来,的确比之前漂亮了不少,脸瞬时又红了。
两人一路走到魏府门口时,魏虎直接夸张的大叫了一声,魏浔转身。眼底也掠过丝惊艳,而后才朝祝珠略略行了礼:"今日小妹便有劳祝小姐多照顾了。"
"哪里,魏公子客气了。"
祝珠的脸红的像要滴出血似的,低垂下眉眼柔声说着。
魏卿卿看得出来,魏浔已经是有意在接近祝珠了。
她拉了拉祝珠的衣袖,浅笑:"时辰不早,我们过去吧。"
"嗯,我的马车就在外头,虽只有几步路,但还是注意着些好。"祝珠目光盈盈的又看了看俊朗儒雅的魏浔,才赶忙低着头跟魏卿卿一道出门了。
魏虎却还是没心没肺的跟魏浔道:"大哥,咱们两个大男人,就走路过去吧,反正咱们也不会赏花,就去前院寻个地儿吃顿饭得了。"
魏浔点头:"我们跟着马车过去便。"
魏浔声音不大,但走在前面的祝珠还是听见了,羞涩的抿着唇角上了马车,便紧绷着身子一丝不苟的坐着了。
魏卿卿上了马车,才问她:"祝小姐想过以后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啊?"祝珠愣了下,以为魏卿卿是在打趣她,不由瞪她:"卿卿何时也学坏了。"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祝小姐,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魏卿卿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她不是还盼望着祝珠嫁给魏浔么,可现在,魏卿卿对祝珠,总有几分怜惜。
祝珠没明白魏卿卿的话,魏卿卿只叫她回去细细想想,况且男婚女嫁,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想,她总不至于把所有的事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马车很快停下。
这次国公府门口没有再遇到刁难的人,魏卿卿跟祝珠一路顺利的随着在迎候的曹嬷嬷去花厅给国公夫人请了安。
不过请安时,魏卿卿大致扫了眼堂上堂下那些熟悉的面孔,便也猜到国公夫人此番特意邀请自己来参加这场花会的目的了。
出了花厅,祝珠才低低跟她说起国公府的事:"国公府有两房,大房便是国公夫人这一支,二房也是老国公嫡出,不过如今的老夫人却是续弦,意思就是,国公夫人他们这一支虽是嫡出,也承了爵位,可国公爷的生母早逝了。如今府里虽说是国公夫人当家,当活着的这位续弦老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听我祖母说过,当年大房的爵位差一点,就变成二房的了。"
魏卿卿自然知道这些缘故,而且还曾怀疑过,大房两位爷膝下至今无所出,是不是这位续弦老夫人的缘故。
"之前这二房一直都在外头当官,好像是这几日才调回京城的,说是为了参加二爷的婚礼。卿卿,你入府后,还是小心些才是,我听我娘说,二爷在之前已经娶过三位夫人了,却没一个能活长久的,虽然都是生病去世的,但谁知道是不是……"容二爷克妻这几个字,祝珠没说出来,魏卿卿自然也猜到了,容彻克妻的传闻,在京城名声很响。
两人闲话说着,魏卿卿便被个丫环迎面撞了一下。
丫环连忙慌张的赔礼道歉,还道:"奴婢是赶着去玲珑山那儿送东西,还请二位小姐千万别怪罪奴婢。"
"没事。"祝珠见魏卿卿没受伤,连忙打发了丫环,也省得叫国公府的人看见,编出魏卿卿还没嫁进来就开始欺负下人的话。
但魏卿卿却明白这丫环的意思,是容锐章派人来催自己了。
魏卿卿看了眼前边,五月的湖面波光粼粼,不少小姐们正泛舟湖上,隔岸还有公子们正遥遥朝这儿看着,但目光主要还是聚集在湖畔那处荫凉的亭子里。
此时亭子中,魏素素正在对着一盆开得正好的三色堇描画,徐瑶看得全神贯注,唯独池扬郡主百无聊赖的甩着自己的帕子撑着脸四处张望。
瞧见徐瑶,祝珠脸色便差了几分。
"卿卿,我们别在这儿吧。"
"好。"魏卿卿对上池扬郡主的目光,浅浅一笑。便随祝珠转身走了。
池扬郡主正愁无聊呢,瞧见魏卿卿那张漂亮小脸的瞬间,便拍桌而起了。
亭子里的人齐齐看向她:"郡主,怎么了?"
"没事,我坐着腿酸,去活动活动筋骨。"池扬郡主说罢,便哼了一声,提步往前去了。
魏素素远远瞧见魏卿卿的背影,再看着气势汹汹的池扬,拦住了要跟上前去的小姐们。微笑:"郡主想必是闲不住的,左右这儿都是女眷,由她自在的走走吧,我们跟去,反而搅了她的兴致。"
"没错没错。"徐瑶立即附和
魏素素看了她一眼,眼角余光暗了几分,将画好的画拿给诸位小姐评赏,才轻轻一叹:"我若是脱得开身就好了,池扬郡主性子急躁,若是没人跟着,我又不放心。"
徐瑶一听,立即自告奋勇:"要不我替三小姐跟上去吧。我远远跟着便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即刻叫人来回了你。"
"这……"魏素素为难看着她:"怎么好叫瑶姐姐去做这样的事。"
徐瑶听她竟这般亲昵的喊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既讨好了魏素素,万一郡主出事,自己第一个冲上去也能叫郡主高看一眼,便忙道:"这算什么,素素,你放心,我办事肯定妥当,你就在这儿好生歇着,外头太阳大,别把你晒着了。"
说着,便连忙提着裙子悄悄跟着池扬去了。
魏素素怜悯的看着略施小计就上当的徐瑶,掩起眼底的不屑,才带着身边的丫环,熟门熟路的往容彻所在的地方去了。
这厢,魏卿卿走了一段。便支开了祝珠,独自一人往七窍玲珑山的方向去了。
池扬远远跟着,瞧见魏卿卿竟落单了,还鬼鬼祟祟去了个假山里,就更家高兴了,抓着自己的鞭子,吩咐身边的侍女:"你们都给我在这儿等着,不许过来!"
"可是郡主……"
"谁不听话,本郡主就把她直接卖了,听到没!"池扬霸道惯了。才不管这些侍女们担心什么,眼看着魏卿卿进入了假山,便飞快的跟过去了。
侍女们无法,又怕别人知道自家郡主在国公府四处乱跑惹了闲话,也只得先在旁边林子下藏了起来。
魏卿卿刚进假山,就察觉到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容锐章还没来。
但应该快了吧。
魏卿卿脚步稍微停了一下,将手里的帕子挂在了假山洞内一角,便顺利的藏在了一侧。
她想,容锐章不会迟到太久的。
"人呢?"
外面,池扬郡主的声音已经传了来。
魏卿卿小心贴着假山壁洞站好,呼吸也放轻了。
洞口,池扬探着脖子朝洞内看了看,实在不见人影,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上次魏虎叫她出丑的事儿她可都记着呢,素素也说了,这魏卿卿看似单纯,却是个心机深沉的,否则也不会刚入京从,就让容相跟容二爷两叔侄争风吃醋了。
池扬也这么觉得,今儿她非要给这狐狸精一个教训不可,最好叫那莽夫魏虎气得暴跳如雷才好!
想到这儿,池扬越发高兴了几分,没有戒备的就走了进去。
刚进入山洞,她便看到了魏卿卿留下的帕子,帕子淡淡的牙白色,绣着朵精致的兰花。
"哼,狐媚手段。"池扬哼了声,便抬起鞭子将帕子打落了下来,却不想这一打,竟掠出许多粉尘来,池扬躲避不及,呛得咳了好几声。
等咳完,她才觉得不对劲,四肢都没了力气,人也晃了晃,勉强扶住墙壁才没倒下去。
而这厢,容锐章得到魏卿卿入山洞的消息,也迅速跟了来,他就知道,江婆婆是魏卿卿的软肋,有这根软肋在手,容锐章根本不担心魏卿卿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是你?"
容锐章刚进来,池扬便扭过了头来。
容锐章皱眉,朝洞内看了下,根本不见魏卿卿的影子,难道她不在乎江婆婆的生死了么?
想到这里,容锐章脸垮了些,既如此。明日他就真要把江婆婆的整只手送过去……
"啪--!"
容锐章都未想完,池扬的鞭子便朝他抽了下来,直接抽在了脸上带出一条无法掩饰的血痕。
池扬郡主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刁蛮泼辣,比之容金宁那是有过之无不及,容锐章擦了下脸上的血迹,狠狠盯着面前这个眼神迷离的小郡主,咬牙:"郡主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若是如此,微臣不介意送郡主出去。"
抓不到魏卿卿,有一个送上门的小郡主。也不错!
容锐章脑子里思绪转的飞快,小郡主的父亲汝阳王可是皇上唯一的胞弟。
想到这里,容锐章眼底一沉,提步就朝池扬走去。
但池扬却不喜欢容锐章,即便容锐章的外貌家世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
"你想干什么?给我滚开,你敢碰我试试……"
池扬开始乱挥鞭子,却被容锐章一把抓住了鞭子。
池扬想抽回来,容锐章干脆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手也直接钳住了她的腰,看着一脸不喜的她,冷哼:"郡主这是怎么了,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下官岂敢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放开……"池扬摇摇头,感觉意识好似渐渐清晰起来,手脚的力气也在慢慢恢复。
她自幼习武,虽然功夫一般,但力气却很大,即便是比她大了几岁的容锐章,一时也差点被她挣脱。
容锐章见事已至此,怎么可能放手?
娶了池扬。丞相府一定能更上一层,他也不必如现在这般,被个国公府压上一头。
"郡主许是今儿宴会高兴,多喝了几杯。"容锐章的手探到她腰间摸住她的腰带,下一秒便要扯开,却是这一秒的时间,洞口一道轻呼已经传来。
"郡主,丞相?"
徐瑶本来是要看池扬郡主怎么让魏卿卿出丑的,却没想到,刚来。竟看到跟容锐章搂抱在一起的池扬。
她也是脑子僵了,急急忙忙又撇开眼去,道:"我……我这就走……"
"别走…唔……"
池扬话未说完,就被容锐章捂住了嘴,而徐瑶已经脸红心跳的急急忙忙往回走了。
池扬第一次感到了害怕,瞪着眼睛使劲的要踢容锐章,容锐章却没给她机会,直接将她压着抵在了墙壁上,问她:"郡主怎么了?脸上滚烫的很,你是随着魏卿卿一路来这儿的吗?"
魏卿卿忽然消失。容锐章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不会跳进去,但池扬郡主这块肥肉,他也不想放过。
提到魏卿卿,池扬眼泪瞬间下来了,一定是魏卿卿故意害她!
她忙点点头,容锐章这才道:"我也是被魏卿卿骗来的,看来我们都上了她的当了。不过郡主,我看你面色不好,兴许是被下了药。所以方才才扣留住你,以免你我都被人白白利用了。"
"真的吗?"
容锐章略微松开手,池扬便急急问道。
容锐章点点头,又温柔的安抚道:"不过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说说。"说完,容锐章抽出自己的帕子给了池扬,示意她擦擦眼泪。
池扬看他已然后退了几分,这才将信将疑的接过了他的帕子,但帕子上的香气,跟她方才被呛住时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池扬不是白痴,手顿时一僵。愕然望着容锐章:"这帕子上的味道,跟我方才闻到的一样?"
"一样?"
容锐章垂在袖中的手瞬时紧握,没想到魏卿卿居然在这里还摆了他一道。这帕子上根本没迷药,只是有他常用的熏香味道而已,他真正的迷药在此刻他手心里,这本来是要对付魏卿卿用的。
池扬见他迟疑,想都没想,扭头就跑出去了。
容锐章心道不好,同样提步要跟去,却听身后。他思念许久的魏卿卿的声音终于传了来。
"我与相爷做个交易如何?"魏卿卿定定看着气急败坏的容锐章问。
"你还敢跟我提交易?"容锐章要往魏卿卿的方向靠近,外面却传来龚常的声音:"相爷,郡主刚才一出去,就遇到了结伴往这儿来的诸位夫人们。"
容锐章脸黑得要滴出水来,回头冷笑看着魏卿卿:"我一直知道你恶毒,没想到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魏卿卿,你是恨我这么多年疏忽你了吗,没错,我自娶了你进门后,就纳了不少妾氏,但你如何不反思你可曾尽到过妻子的本分,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哪一条你做到了,做好了?"
说罢,容锐章以为魏卿卿会愤怒,会羞愧,会认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冷落她的原因。
却万万没想到,魏卿卿看着他,只是薄凉的一笑。
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令容锐章觉得糟糕极了,不过现在他知道,不是继续跟魏卿卿纠缠的时候:"你若还想江婆婆活着,今晚自己到相府来,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兴许能让她少受些折磨……"
说着,容锐章便要离开,却听魏卿卿依旧冷冷淡淡的站在原处,问他:"方才我不是说了,要跟相爷做个交易么?"
"你也配么……"
"我不配。但我想,堵上章老夫人那座贞节牌坊,或许堪配!"魏卿卿冷漠看着眼前这个自负的男人,既然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他都认定了自己就是曾经的结发妻子,那她也不必再遮掩,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