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确定章老夫人将魏卿卿带到了她想要带去的地方后,才嗤笑一声:"村姑就该有村姑的觉悟,跟我家小姐争,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碧雪姑娘在说什么活该?"微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碧雪回头,就看到了方才还跟在魏卿卿身边的那位国公夫人派来的丫环。
碧雪常来国公府,自然认得她是谁,连忙收敛了面上的不屑,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绿萝姑娘怎么来这儿了?"
绿萝微笑:"是国公夫人让我来请姑娘的,姑娘若是不介意,这便随我一道过去?"
碧雪惊讶的张了张嘴,绿萝方才还跟在魏卿卿身边呢,眼看着魏卿卿被章老夫人带走她不但一声不吭,反而一下子找到了藏身在此的自己,还要带自己去见国公夫人?
碧雪再傻,也反应过来。自己做的这一切,怕早就落在了国公夫人眼里。
"小姐还等着我回去……"碧雪找了个借口想走,胳膊却被绿萝一把拉住。
绿萝看着温温柔柔的,手上力气却不小,任凭碧雪怎么挣扎,绿萝还是那副得体的模样,一把抓着她,就微笑着往国公夫人的方向去了。
而这厢,魏卿卿察觉自己被章老夫人带走绿萝的反应时,就知道,此趟不会有危险,干脆也放松下来,随着章老夫人走了。
"再往前走,就到国公府男子们起居的地方了,老夫人可是要去那儿?"魏卿卿边走边问。
"看来魏小姐对国公府已经十分了解了。"
章老夫人一想到今晚就要运出魏卿卿那成堆的嫁妆,就心疼万分,但曾经的魏卿卿已经死了,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只能撒在眼前这个魏卿卿身上。
魏卿卿不以为意:"很快便要嫁进来了,多了解一些也是应当。"
"魏小姐就这么确定你能顺利嫁进来么?"章老夫人冷笑,强势的挺直背脊,尖削的下巴高高扬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算嫁进来,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容彻前面娶了三任妻子,你可见有一个活过一年的?魏小姐只怕有飞上枝头的运,却没享受荣华富贵的命。"
魏卿卿看她迫不及待的露出真面目,知道她的目的地必然就是这附近了。
难道又是安排了男人藏在这附近毁她清白?
魏卿卿想。现在不论是容锐章还是章老夫人应该都没有在国公府安排这样的手段了,那么这里藏着什么?
魏卿卿看了看倨傲的章老夫人,忽然想起她前阵子入宫。有诰命在身夫人,每个月的确可以入宫给太后请安,但太后也并非都见的,不过太后却十分喜欢她的一位同族侄女、如今的汝阳王妃,章老夫人以前就十分巴结这位汝阳王妃,上次入宫,说不定。正是汝阳王妃从中牵线。
今日宴会,池扬郡主既然来了,那么汝阳王妃应该也在才是,但方才赏花宴正式开始,也不见她出现。
想到这里,魏卿卿大致明白章老夫人要做什么了。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卿卿不敢奢望逆天改命之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魏卿卿语气依旧恭恭敬敬的,没有半分被激怒的样子。
秦嬷嬷看了眼章老夫人黑了的脸,连忙笑着道:"魏小姐说的是,容二爷这般喜欢你,肯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魏卿卿瞧着惯会颠倒黑白的秦嬷嬷,一副诧异的模样:"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二爷与我清清白白,国公夫人也是个家教严苛的,否则怎么许我入门?"
秦嬷嬷被魏卿卿这一番直白的戳穿弄得张口结舌,笑容也淡了几分,含着讽刺道:"魏小姐说的是,倒是奴婢嘴快了,也可怜我家相爷,至今惦记着魏小姐茶不思饭不想,消瘦不少。"
"相爷难道不是为了已经去世的丞相夫人难过吗?何来为我茶饭不思这话?"魏卿卿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望着秦嬷嬷道:"况且相府美妾如云,嬷嬷忽然这样说我,倒显得我时常去相爷跟前晃荡,做了不检点的事情一般。"
秦嬷嬷真是被魏卿卿这软钉子碰得哑口无言。脸上的情绪也有些绷不住了:"魏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嬷嬷过誉了,我自小没了娘,府里婆子们又刁钻,我若是连辩白也不会,早被人吃了。"魏卿卿朝她微笑,气得秦嬷嬷差点一个倒仰。
"我乏了。魏小姐既好心扶我到此休息,不如往前去寻几个下人来倒些茶水可好?"章老夫人扶着秦嬷嬷的手,直接往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了。
魏卿卿看她这样这般不遗余力的想要激怒自己,越发肯定,那位汝阳王妃必然就在某处看着这里。
想让汝阳王妃觉得自己无礼刁蛮,然后去太后耳边吹风?
池扬郡主虽是个刁蛮不讲理的,但这位汝阳王妃却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否则也不可能入得了太后的眼了。
"老夫人且稍等,臣女这就去回了国公夫人的话,请国公夫人安排人来好生伺候您。"魏卿卿回答,但答完,暗处的人影便拧了下眉头。
今儿是国公府办赏花宴,国公夫人是最忙碌的,这章老夫人既是国公府的亲戚,本该帮忙才对,如今却只处处摆着架子,一把年纪来刁难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说,还叫国公夫人抽身来照顾她。
"走吧,使人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我身子不适,这就回去了。"汝阳王妃道。
"王妃这般说,岂非是得罪了丞相府?"一侧嬷嬷提醒,汝阳王虽是皇上胞弟,但对于京城这些权贵们却从不结交,也不得罪,安心做自己的闲散王爷。
汝阳王妃其实也有些犹豫,以前她屡次帮章老夫人,一来是敬重她的贞节牌坊,且她又比自己高了个辈分,但如今看她费尽心机叫自己在此等候,却是态度倨傲的欺负一个小姑娘,这让她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正迟疑着,便听人来说了池扬郡主在假山内差点被容锐章欺负了的事。
汝阳王妃身边的嬷嬷瞪大了眼睛,再看汝阳王妃,立即道:"奴婢这就去回了章老夫人的话,王妃先回府吧。"
汝阳王妃盯着那凉亭里高高扬着脖子等着人来伺候的章老夫人,脾气极好的她都差点气得没上前去质问,直接拨下了手腕上一只镯子递给那嬷嬷:"回了话后,就将这镯子送去给魏小姐,便说是本妃送给她的见面礼。等她出嫁那日,本妃必定送上添妆!"
"是。"
嬷嬷咽了咽口水,看样子这次,章老夫人是再也别想踏进汝阳王府的门了。
章老夫人得知汝阳王妃忽然离开时,就有些不大高兴,面上不敢说,只假意问着:"我府上还有几支极好人参,王妃身子不好,迟些我便使人将人参送去给王妃补补身子。"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嬷嬷依旧和颜悦色的应着。看章老夫人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只笑道:"王妃还让奴婢去给魏小姐送镯子呢,奴婢就不多打搅老夫人休息了。"
"镯子?"章老夫人一怔,嬷嬷也没隐瞒的将汝阳王妃还打算给魏卿卿添妆的事儿说了,这可是百分百给魏卿卿脸上贴金的事儿。
章老夫人还要再问,嬷嬷却已经走了,转而过来的,是容锐章身边的龚常。
龚常把假山内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后,章老夫人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而这厢。
秦凉野一路寻着魏卿卿的背影跟来,却跟着跟着,绕到了一处布着五行阵的竹林里,里面非但不见魏卿卿的踪影,就连他想要顺利出去,都要费一番功夫了。
而魏卿卿在要去找国公夫人的路上,就瞧见了正与人在凉亭里下棋的容彻。
容彻今儿换了条月白色的锦缎长衫,长衫袖口,用跟魏卿卿身上同色的丝线,绣着同样的暗纹。阳光落在他执棋的手上,那暗纹仿佛会动一般,看得魏卿卿一阵阵无语。
"过来泡茶。"
容彻头都没回,便道。
魏卿卿看了看,周围不见一个下人,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还能是对谁说的?
"二爷棋艺越发精湛了。"
坐在容彻对面的女子微笑。
女子看起来,跟容彻年岁差不多,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温雅平静。是那种让人一看便觉得舒服的模样,穿着条素淡没有任何绣花的茶色长裙,眼里平静的没有半分欲望,即便是面对容彻这样的美男子。
魏卿卿没见过此人,但能跟容彻坐在一起对弈的人,必然不一般。
魏卿卿上前,看了眼一旁已经烧好的水,便开始在一侧分茶泡茶。
不多会儿,那女子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魏卿卿道:"魏小姐这茶泡得很好,不知师从何处?"
"以前有幸得过宫里茶坊的指点,剩下的,只是我瞎捉摸而已,还请姑娘不要介意。"魏卿卿笑着端了茶给她,却被容彻直接点了点额头:"叫她姑娘做什么,要叫先生。"
"先生?"魏卿卿看向容彻,容彻手里黑子再一落,直接胜了白棋,他这才满意的端着魏卿卿泡的茶略显得倦怠的往后靠了靠,看着面前的女子,笑:"这位便是闫先生,今儿她输我一局,便答应教你大哥一年的学问。我问过你大哥了,他不介意女子做他的先生。"
"闫先生,莫非是那位……"魏卿卿惊讶极了,南方有一座极其出名的书院,乃是前朝告老还乡的真正天子帝师办的,传闻那位老帝师开办学院后,收学生不论富贵,只看资质,甚至有些学费都不收,这十来年已经培养出数位状元了,就连祝大学士也曾得过他的指点。
而且这位老帝师膝下只有一女,其女也如他一般,博览群书,才华非常,若是男子,早已封侯拜相了。
面前这个,就是那位老帝师的女儿,人称一声闫先生的女子吧。
"是。"
容彻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想。
闫阮却只可惜的看了自己的棋盘:"若非你让魏小姐泡茶分了我的心,我也不至于输你一步。"
容彻未置可否,只招了人来,吩咐:"明儿开始,闫先生便入魏府教书,你亲自跟着伺候,吃穿用度只管从国公府支算。"
"是。"那侍女连忙应下,闫阮却摆摆手:"我不需要从你国公府支算,魏公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有抱负的,既是他要请先生,我的吃穿自然算在他头上。"
魏卿卿听着,不禁有些佩服这位闫先生。她这样说,是为了照顾大哥的自尊心吧,而且她肯定已经知道。魏府穷得叮当响。
正想着,闫阮却笑着看了看魏卿卿:"魏小姐分茶的手艺不错,等我教你大哥累了,可否再跟你讨杯茶喝?"
"自然。"魏卿卿朝她一笑,才看到她眼底淡淡笼着一层水雾,笑容都似浮在表面一般,这有点儿像……容海?
事情定下,闫阮喝了茶便离开了。
魏卿卿看了看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容彻,问他:"二爷如何请得来闫先生?"曾经太后曾看上闫阮。几次邀她入宫,这其中多半还有皇上的意思,皇上正值壮年,要纳了她入宫不足为奇,而且凭她这份聪慧才情,封妃怕是不难,但闫家却死活没肯让她入宫。
怎么如今,她却肯来了?为了容彻?
容彻就怕她多想,指了指棋盘:"替爷将棋子收好了,爷就告诉你。"
魏卿卿:"……"他使唤人倒是勤快。
魏卿卿将黑白棋子分开收好,就见之前跟着自己的丫环绿萝来了。
绿萝笑着朝二人行了礼:"二爷,夫人已经在等您过去了。"说完,又朝魏卿卿笑道:"祝小姐也在等您。"
"嗯。"
容彻起身,指了指某处竹林:"你去把里面的人弄出来吧,别叫他把爷的竹林拆了,都是极好的湘妃竹。"
魏卿卿看着居然借机要走的容彻,蹭的一下站起来,容彻却悠悠然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朝魏卿卿笑:"她肯来,自然是因为她等的人,回来了。"
等的人?
魏卿卿也没计较容彻的戏弄,恍然明白过来,这位闫先生,她果然是冲着容海来的。
想起那位眼底总是藏满苦涩的容大爷,魏卿卿皱皱眉,一路跟着容彻的衣角走到赏花处,抬头。就看到了陪在国公夫人身侧却回过头来朝她温柔笑着的容海。
"小孩子眼里别放太多人。"容彻冷不丁在她耳边说了句:"有爷一个人就够了。"
魏卿卿:"……"
"小妹!"
魏虎的声音传来,魏卿卿回头,就看到了隔着屏风朝她招手的魏虎,魏浔也在,笑容淡淡的,倒是刚过来的祝珠又忍不住红了脸,却被徐昌阴狠狠的瞪了一眼。
而魏素素,已经不见踪影了。
接下来的赏花会,便是赏花。各家夫人们对魏卿卿都变得亲热起来,更有不少小姐过来主动结识她,等吃过午膳,下午魏卿卿耐着性子跟小姐们说了些话,这才跟祝珠一道回去了。
祝珠本想再去魏府坐坐,却被祝夫人派人叫了回去。
刚到魏府,魏卿卿就看到了已经开始往府里搬行李的闫先生。
闫阮的东西不多,一箱笼衣裳,一把阮琴。三箱子书,外加容彻给的个侍女,就没别的了。
魏卿卿安排她跟自己同住后院,闫阮还迟疑了一下,才答应。
等收拾好,闫阮便睡下了,魏卿卿这才知道,她刚入京城不久。
"小妹,你说这女先生。能教得好大哥吗?"
魏浔书房前的院子里,魏虎一边给魏卿卿剥花生,一边问。
魏浔手里拿着卷书坐在一侧,闻言,眼底生出几分光彩:"我同闫先生论过几句,先生学问远在我之上,而且见解独到。"
"闫先生既是闫帝师的独女,想必自幼是在诗书里泡大的,大哥既然都觉得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魏卿卿笑道。
"我还是觉得女子不妥。"魏虎把剥好的花生米全部堆到魏卿卿跟前,又拿过一旁的点心来,这些都是国公府方才送来的,样样都精致可口,他捻了一块在嘴里,便忙眉开眼笑的推到魏卿卿跟前。
"二弟不必轻瞧了女子,前朝才女众多,便是女皇也曾有过。"
魏浔拿着书敲了敲魏虎的头。
魏虎委屈:"我也不是轻瞧女子,咱们小妹也是一等一的聪明呢,反正比我强多了,我只是担心大哥。"
"你多多操心明儿就要举行的武举人初试吧。"魏浔笑着说他。
"小妹,你看看大哥,胳膊肘总往外拐。"
魏虎跟魏卿卿告状,魏卿卿直笑眯眯吃着花生米插科打诨,看魏虎被魏浔'教训'得说不出话才算结束。
不过明日魏虎就要武举人初试了,下午歇了会儿,魏虎就被葛老拉去特训了,魏浔也扎到了书房里,魏卿卿回到小院里来,兰生已经领着秋灵在等候了。
"大明送她回来时,说大公子本打算要了她的卖身契将她远远发卖的。"兰生道。
秋灵跪在地上,眼眶红肿,发髻也有些凌乱,听到兰生的话,浑身更是抖了抖。
魏卿卿走到她跟前,看了看她,问:"你可知道,你此番不仅得罪了我,还得罪了丞相爷?"
秋灵当然知道,那晚容锐章居然拿着那镯子找来时,她就知道容锐章一直在盯着魏府了,后来又发现那镯子是假的……她并非故意的,实在是拿了镯子也不敢去大当铺,只寻了个小黑铺子当了十两银子,哪里知道那镯子竟是假的?
秋灵跟在方子蛟身边几年,自然听方子蛟提过容锐章这个人的狠毒,若是自己被赶出魏府,必是死路一条。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当牛做马,绝无怨言。"秋灵直接一头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听得兰生都皱了下眉头。
"活路?"魏卿卿在她跟前站定,浅笑:"我若让你杀了方子蛟呢,你也觉得这是条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