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宜醒来时头晕目眩,耳畔擂鼓阵阵。
雷劫失败,不应该身死道消吗?
不等她想明白,一碗热汤直接泼到了脸上。
“将你关在柴房一夜是我做的,我也跟父亲承认了,你为何还要找舒姨的麻烦?”少年嗓音稍显稚嫩,但语气间全是厌烦鄙薄。
林相宜艰难抬头,视线一点点清明。
然后怔愣当场。
那是……宋星朗?!
林相宜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几分熟悉的布局,尘封的记忆倏然间鲜活。
她竟然回到了人间,还是侯府夫人的时候!
宋星朗随他父亲,剑眉星目,明朗大气,可实难想象,这样的孩子,会在寒冬腊月,朔风凛冽的某个晚上,将自己的嫡母骗去柴房,然后关了整整一夜!
林相宜死于因宋星朗衰败了身体的第二年,也是个寒冬,孤苦无依,满身病痛,刘锦舒的讥诮嘲弄犹在耳畔,她含恨闭眼,后投身去修真界三百年,还能清楚记得在侯府的日子,不仅因着不甘,还因为生了心魔。
侯府内的一幕幕总想吞噬她的修为,让她堕落成魔,林相宜从一开始的排斥衔恨,到后来的坦荡面对,斩下心魔,花费了整整三十年。
所以忘不掉。
例如现在,宋星朗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在喋喋不休,“只有舒姨那样的明媚女子才配做我的母亲,你就跟这满地菜汤一样,令人嫌恶,父亲哪怕知晓我关你入柴房,也不过苛责两句,你在父亲心中是何地位,还看不清吗?你永远取代不了我的生母!你……”
“你过来。”林相宜打断。
这副身体刚被冻了一夜,加上先天体虚,已是高烧滚烫,浑身疼痛。
宋星朗察觉到林相宜的眼神过于平静了,像是有某种摄人的力量,他闻言不由得上前两步:“你……”
“啪!!!”
林相宜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甩了一巴掌上去。
声音洪亮,哪怕是虚弱之体,也将宋星朗打得原地转了一圈,随后向后扑倒,等宋星朗狼狈不堪地抬起头,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且这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宋星朗自生母去世,便是整个侯府的心肝眼珠子,从来没人碰他,震惊之余不免泪眼汪汪。
爽!!!
林相宜看着这一幕,却觉得身心顺畅,病气好似都去了大半!
果然,心魔这种东西,转世消除都没用,就跟现世报一样,得在当下!
林相宜豁然抬手,指着宋星朗恶狠狠道:“不受管教的贱皮子,白眼狼!自从嫁给你爹当续弦,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母亲生你时你尚不足月,后我匆匆接手,守着你一夜又一夜,致使后来我吃的药都比你吃的都多!”
“你心中那个受你尊敬的父亲,烂泥扶不上墙,只知抱着一块牌位浑噩度日,偌大的侯府成了空壳,名下的铺子更是蠹虫横生。是我!赔了自己的嫁妆,苦心经营,呕心沥血,才有了今天!”
“你今日送你那舒姨一副头面,明日送你那舒姨翠玉珠钗,你以为花的是谁的银两?!”
“只有毫无作为的废物!才会花女人的钱,很显然,你跟你那亲爹都是废物!一个大废物生出一个小废物,偏都是些没心肝的东西,滚!明日我便敲鼓去告御史门,让天家跟这满盛京的人看看,你永安侯府,竖子无知,苛待嫡母,不怕你们成为不了笑话!”
“你这混账……”
林相宜没骂完,胸中一口气用尽,趴在床边剧烈咳嗽起来。
而宋星朗早让林相宜劈头盖脸骂愣住了,再细细咀嚼那话中内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淌。
是了,曾经的林相宜对宋星朗犹如亲子,寒时亲自缝衣,暖时亲手做菜,日日夜夜,从言不悔,哪里疾言厉色过?
宋星朗嗓音颤抖着,憋着哭腔,只来了一句:“我要告诉父亲跟舒姨……”
林相宜抓过一旁的软枕最后掷过去:“滚!”
宋星朗连滚带爬地跑了。
“夫、夫人?!”珠月跌跌撞撞走来,一把抓住林相宜的手腕。
珠月是林相宜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那一世林相宜快要病死的时候,是珠月不顾宋照寒下的禁足命令,想办法跑出去给她寻大夫,却被刘锦舒抓到,活活打死!
后刘锦舒还将珠月的尸体带到她面前,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流淌一地!
林相宜一口血喷出,直到现在都无法忘却。
林相宜反握住珠月的手,听到她颇为担忧地说:“您打了小世子,世子爷跟老夫人那边,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怕什么?”林相宜冷笑,她知晓眼前的境况,稍一琢磨便说道:“去,将我放在后面红木箱中的东西取出来,全部装进锦盒里。”
珠月听林相宜吩咐,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准备。
拿捏侯府的手段她林相宜不是没有。
那一世不用,一来她生性怯懦,在日复一日的父权打压下,只懂得乖顺父母,孝敬公婆,脊梁骨被压弯,生不出半点刺来;二来,她真心喜欢过宋照寒。
当然,这份喜欢要林相宜现在看来,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宋照寒忘不掉死去的原配刘锦珍,日日缅怀,多深情一样,有本事终生不娶啊!偏又舍不下权势财富,娶她当了续弦,就这样还跟刘锦珍的亲妹妹刘锦舒纠缠不清,好像在那张七分相似的脸上寻找故人的影子。
恶心!
修真界三百年,林相宜追寻大道,得见天地浩渺,胸襟开阔,早将这些烂人烂事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重来,便是上天怜悯,她必然要换一个活法!
珠月一走,林相宜立刻盘腿吐纳。
这样的调息心法在人间根本找不到,比起寻常药物,功效更甚,但因为灵气实在稀薄,所以都不够林相宜运行一个小周天。
而正如她所料,主院那边已经炸了锅了!
宋星朗扑在老夫人怀中哭的伤怀不已,一旁的刘锦舒还在捻着帕子擦泪添油加醋。
“好好好!老身这就去看看,她要反了天吗?!”
老夫人拐杖一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步伐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