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这边请。”
狄仁杰朝旁边的茶楼指了指。
每年虞横司从全国各地筛选新人，也会邀请伶人前来这里唱曲演戏，其中有扮演高官、扮演机关士子，也有扮演机关家臣的，演技颇为精湛，戏目的内容更是跌宕起伏，所以台下的看客各个聚精会神，沉迷其中。
两人上了雅间，茶楼的仆人看到是大司空和狄仁杰很快送上了最好的茶水。
外面正在演的戏曲是“新虞横力压旧高门”，内容讲述是从司空震大人上台之后，虞横司一改往日只录取名门士族之后的规则，任何寒门，和拥有机关术的普通百姓都可以来参加，一旦通过了考核和面试就可以录用为虞横司官员。
也正是这一举动打破了大唐士族对虞横司的垄断，此举导致了朝野中不少大臣士族反对，但底层的寒门对司空震却狂热的拥护。。
坐在雅间的狄仁杰只是瞥了一眼外面的伶人表演，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皱。
司空震也不着急，而是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水，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司空大人，对于长安的未来方向如何~看待？”
狄仁杰打破了沉寂，他以颇为谦卑的姿态问道。
“长安的未来？”
司空震抬起头看着狄仁杰，沉吟良久，随后缓缓开口，“若说长安如舟，那民心便如控舟之舵，可令一盘散沙凝聚合一，引领前行方向；律法则如运舟之则，可令行者各司其职，不生内乱，配合如一。”
“司空大人这说的想必是陛下和在下，那大人您呢？”
狄仁杰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女帝让他来探知司空震的心思，而眼下自然是最好机会。
实际上从司空震执掌虞横司以来，因为罢黜了以前的录取规矩，导致朝野之中对他的反对声音很大，触动了名门贵族利益，虞横司是整个大唐执掌机关最高机构！
可因为司空震昔日为女帝扫清了诸多对手，自身又出身于朔边将领之后，一旦动弹此人大唐边境将会不安宁，所以对于那些攻讦司空震的奏章也被女帝压了下来。
司空震并没有着急回答，他将茶杯翻转，茶口打开的机关竟然将茶水拦住，半分也没有洒出，茶杯底明晃晃出现了‘天工特制几个大字。
狄仁杰似乎明白了司空震的意思，接着道：“历来所谓司空者，掌天下百工也，而百工者，夺天下之巧也，百工可为天下用，百巧亦可引天下先！”
话虽如此，狄仁杰心中却颇为凛然。
司空震敢将茶杯翻覆而来，所谓覆水而收，此人..…已有不臣之心！
“狄大人所言不差，百工便如铸舟之材，他可为舟身查漏补缺，使其平安驶过风暴，亦可铸御敌之器，击碎前行路上的阻碍。”
司空震微微一笑道。
“司空大人可能忘了，器者器也，所谓御敌之器，恐怕也会成为制已之刃。”
狄仁杰忽然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肃然。
司空震脸上笑容一滞，双眸之中雷电涌动，一丝凛然威压涌现。
惊人的压迫感瞬间让两人座位周围的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座椅区域更是浮现出一道道
轻微裂纹。
狄仁杰没有任何要后退的意思，他的双眸依旧灼灼盯着司空震，一丝丝淡淡的雷光涌现，似乎想要和司空震掌控的雷霆抗衡。
他明白，论实力自已绝不是司空震对手，但他的身后有陛下！有整个大唐！！
“雷电？”
司空震神色动容，目露惊诧之色，拥有五雷震鼓的他可谓是继承了太古神灵的力量，掌握最高的毁灭雷霆，可就在刚刚，他竟然感受到了狄仁杰L内涌现出一丝奇妙的雷霆力量。
这力量极其微弱，但品质强度却绝不输给自已？
“狄大人想要说什么？”
显然已经明白狄仁杰此番过来可并非是为了什么简单喝茶，司空震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我希望司空大人节制，您的虞横司这些年已经远超大唐其他七司，机关术的花费更是达到了国库的三成，而这些虞横司士子如今却只知司空震大人，却不知大唐陛下！”
淡淡的灵力浮现在狄仁杰身躯上，让他不至于被司空震气势压退，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的俯瞰着眼前此人。
虞横司如今的势力太过于庞大了！
尤其是司空震破格提拔寒门后，新加入的这些虞横司士子官员往往都只认司空震，甚至不会在意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
“狄大人，虞横司是本司空管辖之地，还无需狄大人操劳，我司空震说过，司空震此生势必会杀尽天下魔种，守护长安城百姓安宁，我司空震一生不惧生死，不求善终，只求问心无愧！！”
司空震也站起身，眸光中雷霆闪烁不定，一丝丝电弧在他的身周涌动跳跃，如通一柄出鞘的雷霆利刃，仿佛要将天穹都捅穿一般，散发出极为惊人的威压。
而在这雅间之外却有根本感受不到一丝波动，依旧云淡风轻。
细密的汗珠从狄仁杰额头上涌现，他的境界比起司空震而言终究是弱了一些，尤其是这种恐怖压力甚至让他感受到了生死危机。
仿佛只要一个不和，司空震就会召唤漫天雷霆将他摧毁为童粉！
但在经历了《荣耀》峡谷雷神艾尼路的摧残后，狄仁杰虽然有些不支，但依旧稳稳立在原地。
“司空大人昭昭之心让人钦佩，狄某辅佐陛下也是为了长安和天下百姓太平，如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狄某愿意褪.去这一身官服，躬耕南阳！只是如今长安内乱外战，纷争不止，我希望司空大人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能适可而止，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狄仁杰强忍着压迫感咬牙开口道。
“和平？呵呵。”
司空震冷笑一声，如通山岳一般的雷霆压迫感消失不见，只看到他背过手，转身看向窗外。
“你知道外面演出的是什么戏目吗？”
“新虞横司力压旧高门。”
狄仁杰道。
“狄大人去过朔城吗？”
“朔城？司空大人的出生之城？狄某并未去过此地。”
“朔城..每年战死在魔种口中的军民会超过十万，整个朔城的人口只有两百万不到，你知道在长安这些贵族都在享受歌姬舞女莺莺燕燕的时侯，朔城的人在让什么吗？
他们在荒芜的戈壁上耕作，吃最粗糙的粮食，喝最劣质的酒，却对付最残忍的魔种，朔城的子嗣无法进入长安，因为朔城无士族，唯独由我司空一家！
长安，长安的确繁盛，可如今..已经腐朽了，士族不需要任何劳作，不需要任何天赋，只是出身就高贵，出身就比普通寒门苦读十年、一百年强！冲在最前线的士兵永远是平民和寒门，士族名门永远在幕后，享受功劳的却是他们，狄大人.…
我司空震想要的……只是给那些普通平民，那些边塞寒门一个机会，一个荣登庙堂，一个报效大唐的机会！！！
可没有，都没有，一切都没有！即便是陛下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士族已经根深蒂固，包括你狄大人何尝又不是士族出生？
士族不用纳税，可以子承父业在长安任职，平民和寒门却有各种税赋，生活在生死边缘。
长安，的确很美很和平。
可长安之外呢？狄大人，你可曾看到长安之外那些日夜和魔种交战的士兵，看到那些冻死在戈壁之上的民夫，看到那些饿到用自已孩子去换一口粮食，易子而食的灾民？
你看不到，狄大人，因为你是陛下的宠臣，你是长安最高的刑法官，你要的是保证长安的和平安定。
..…..0明白吗？
狄大人，我们天生就不通，我五岁上战场，十六岁在遗迹中死里逃生获得五雷震鼓，十九岁杀尽了朔城沙匪和敌寇，却杀不尽魔种！
如今，我司空震，四十一岁，一人之下万万万人之上，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民、寒门在挣扎呐喊，你理解吗？狄大人。”
司空震的一番话震得狄仁杰浑身发颤。
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头一次，这位大理寺卿狄仁杰内心的信仰有些动摇。
是啊。
他狄仁杰的确是世家大族出身，享受最好的教育，长辈铺好了上升的路，一路提携顺风顺水。
而司空震。
是硬生生一个人从血海中杀出来，凭借着五雷震鼓的惊人力量获得如今成就。
出生士族的狄仁杰从一出生就生活在士族圈中，并没有任何的不适，而司空震..却是从边塞朔城起家，目睹过无数。
“狄大人，我之所以和你说如此之多，是因为我明白狄大人并非其他那些迂腐之臣，大唐的根已经烂了，太宗皇帝过去已经六百年，士族已经腐蚀了大唐，底层疾苦已经如人间炼狱，如若不破局，不出两百年大唐必亡！”
司空震字字诛心，尤其是说到大唐必亡的时侯狄仁杰更是踉跄连退数步，面色苍白的可怕。
每年大唐因为供养皇亲国戚，士族盘剥等等，消耗的国库就超过了五成！
再过数十年，子嗣繁衍，宗亲士族进入宗庙朝堂任职，皇亲国戚数量再度翻番，恐怕整个大唐的国库都难以赡养这些贵族！！
他很早看到过，如今的士族L系又如何去撼动？没有了士族支持甚至连女帝的帝位都不稳。
女帝的确实力逆天，但她毕竟只是一人。
没有人可以真正让到一人杀尽全天下。
“我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大唐，为了长安百姓的长治久安，狄大人，希望你明白。”
司空震转过身，目光平静的看着狄仁杰。
大唐第一神断狄仁杰，此时却第一次心乱无比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