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身形定在床畔,似是犹豫一瞬,才蹲下身来。
林钰一咬牙,手臂猛地扬起——
被人抬手握住。
细白的腕子软若无骨,男人下意识松了松力道,只堪堪将她制住。
“不仅骂人,如今还学会打人了。”
攫住她的眸光不复沉凉,故意说着:“想是被他带坏的。”
他又在诬陷鸣渊。
林钰听得生气,偏又挣不开他的桎梏,只剩未尽的泪珠往下坠了一颗。
开口只说:“你的衙门里一定很多冤案。”
“你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昏官。”
“你……”
林霁任她说,只将那截染血的指尖拉到眼下。
当真是自小娇养,羊脂暖玉一般的肌肤,就那麻绳扎出的细小伤口,这会儿还在隐隐往外渗血。
“手这副模样,打人,疼的是你还是我?”
汹汹怒意一顿,反应过来气焰便弱了些,林钰却还是不肯叫他轻飘飘揭过去。
“那等我手好了,你就叫我打?”
男人瞥一眼她不接话,抽出怀中的方巾,仔细将那一层血雾拭去。
他这会儿低眉顺眼,验身又是极其羞耻的事,林钰就算想骂他,也没几句能说得出口。
只能憋着一口气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来管我的事了。”
她承认曾有不甘,怨恨他体贴晚迎冷待自己。
可若他只会多管闲事,干脆还是像从前那样,多一个眼神都别给自己。
林霁仔细擦拭完,染血的方巾又收回怀中。
“我答应母亲,要将你照顾妥帖。”
“只是游湖而已,”林钰立刻接上,“我和谁来往,我把东西送给谁,这些你都管不着吧。”
“你从前最讨厌我纠缠你了,不是吗?”
男子仍旧蹲在床边,半截身子笔挺,抬眼时与榻上的她平视。
削薄的唇瓣似乎动了动,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却始终无声。
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飘来一句:“你是我妹妹。”
现在又说是妹妹了。
十五年过去,想起自己也是个哥哥了。
“好了。”
也不知他是否心虚,说完便站起身,声调恢复往日平直:“自己把眼泪擦干。”
林钰当真抬手擦了一把。
反应过来太听话,又顶一句:“这么爱管人,怎么不干脆自己生一个……”
“什么?”
声音太小,林霁并未听清。
“没什么。”林钰却不肯再说一遍。
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男人不再自讨没趣,随她去了。
隔窗传来一阵窸窣雨声,夏日的夜,最易起暴雨。
“你若真心为他好,便不该将人拘在身边,父亲名下庄铺众多,不如放他出去历练。”
没明说是谁,可林钰知道,他说的是鸣渊。
还是劝自己把人赶走,不过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阿渊不会说话,你叫他去做生意?”
这跟瞎子看相有何分别?
“经商,并非仅靠一张嘴。”
这回不等她反驳,林霁又道:“早些动身,一会儿怕是雨急了。”
林钰下了榻,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出门。
檐外天穹昏暗,豆大的雨珠纷乱砸下,叫她又暗自埋怨林霁一通,磨蹭到现在都没能回家。
随行衙役取来伞,这一幕忽然分外眼熟。
雨天,伞,林霁。
林钰眼前闪回那个场景,耳边男人已发话:“先送姑娘回马车。”
与记忆中不同,他并不打算和自己共撑一伞。
方才在里头哭过一阵,一下雨外头又凉了许多,林钰禁不住打个寒颤。
朱帘察觉,又将她护紧些,“衣裳都在青黛那儿,方才动身匆忙,没顾得上取。”
林钰只说:“不要紧的。”
白日天光大好,谁知入夜时分会落雨。
等到那唯一的伞将林霁也接上马车,凉意顺着帷裳钻入,林钰忽然打了个喷嚏。
待人眼光移过来,她捂着鼻子说:“鸣渊呢?你不许把人送走。”
林霁没接话,只用手背触她落在膝头的另一只手。
有点凉。
她虽不至于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也是格外娇贵的,这样一路冻回去,明日指定生病。
想到这儿,他对车下交代:“回去借一件衣裳,要女子穿的。”
“不用了!”却被林钰立刻阻止,“借来我也不穿。”
林霁却不容她置喙,“现在就去。”
朱帘还是去了,递交衣裳时才解释:“姑娘的习性,她从不用旁人的东西,也不穿旁人的衣裳,并非存心与公子唱反调。”
当真是刁钻的习惯。
林霁自车下接过衣裳,见她往角落缩了缩。
马车已启程,回家需小半个时辰。
若是自己强迫她穿,她必然不敌男子的力量,却难免挣扎吵闹,又要记恨自己。
“给你两个选择,”于是林霁缓声说着,“要么,你将衣裳披好。”
林钰总觉得鼻尖痒痒的,揉了揉没听见后文,就问:“不然呢?”
“我身上也很暖和。”
马车内静了静,只留繁杂雨声淌入。
林钰想了又想,对着他看了又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可以抱着自己,替自己取暖。
“你,你……”
男子抖开衣裳靠近,“选哪个?”
大有一副若她不肯披这衣裳,就转而来抱人的架势。
“我为什么要选!我不要穿这件衣裳,我也不要……”
不待说完,那件氅衣劈头盖脸掼下来。
却避开她的脑袋,只盖住她脖颈往下的身躯。
不是自己的,穿着就是很难受,至少心里很难受。
林钰作势挣扎,一双手隔着衣裳与他较劲,却始终不敌,被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选,只能我替你选。”
男子的吐息压着面颊落下,林钰身上热一些,面上更热。
见她不再挣扎,林霁方缓缓收手。
“忍一忍。”
好烦他。
真的好烦!
都怪他非要到这里来,这会儿却叫自己忍一忍。
她刚试图悄悄将衣裳扒开——
林霁的眼光追过来。
好嘛,又不敢动了。
林钰只得忿忿想着,就忍到今天,忍过今夜。
明日他一见到晚迎,眼里必然就没有自己了。
想到那个人,林钰彻底静下来,闷闷靠在车壁上。
男人的余光始终没离开过。
见她面上不悦越来越重,终是没忍住。
说了句:“今夜还是把人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