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陵山道观。
陈咏躺在柴房的竹床上,沉沉睡去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总算赶在晚饭之前,把一缸水打满。
然后火急火燎的跑到后院,陈阳给他盛了一碗饭。
他睡着了,梦里都是米饭的香味。
太好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他也确定了,自己是真的出不去这座山。
而且,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今晚没把一缸水打满,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堂弟,也真的不会给自己吃饭。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绝望也没有办法。
为了不饿死在这座山上,他只能按照陈阳的要求去做。
干活才有吃的。
以前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山上山下,不过八百米,对陈咏和陈星而言,犹如十万八千里。
也是这一夜。
以中州市为中心,向四周辐散的周边省市,大大小小三十多座道观,全部收到了来自云梦观的一封信。
“云梦观知梦”
“三日前,贫道前往紫金山道观参加开光法会,途中遇见精怪,将其抓住……”
他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写出来。
十分难得的没有添油加醋,甚至就连那黄大仙有恩于乾元观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但其中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全不同。
“弟子道扬为平息玄阳住持怒火,自捅七刀,血流不止。玄阳住持怒意不退,扬言三日之后,来云梦观,讨要一个说法。”
“贫道自知有错在先,什么后果都能接受。”
“但贫道降妖除魔,的的确确以道士的身份出发,不管如何,贫道始终认为,没有做错!”
“明日,贫道将在云梦观恭候玄阳住持,不论玄阳住持要杀要剐,贫道都不反抗,任他为之。”
这封信,言辞恳恳,字里行间透着愤怒,却又因为闹了乌龙,而产生的憋屈。
看了信后,不少人都直皱眉头。
“订车票,明天去中州。”
……
次日,一早。
陈阳推门而出,看见柴房大门还关着。
洗漱完,老黑大灰已经在煮粥。
他走到门口:“上香了。”
两货跑出来,看了眼柴房:“不喊他吗?”
“不喊。”
老黑同情道:“真可怜。”
上完香,吃完早饭。
“吱呀~”
陈咏推开门,抻着懒腰:“睡得真香啊。”
一偏头,看见一桌子空碗,他发呆道:“昨晚的碗,我记得洗了啊?”
老黑和大灰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陈咏不敢相信道:“早饭…吃完了?”
“六点半了。”陈阳放下碗,起身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记得把锅碗洗了,金身擦干净,地也拖干净。然后去菜园松松土,浇浇水,水不够了,下山去挑。哦,菜园里还有一些果子,你想吃的话,忍着。”
“我走了。”
陈阳看了老黑大灰一眼,那意思是,我不在,你们盯着点。
它们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陈阳走了,陈咏才走进厨房。
锅里空了。
但米缸还有米。
虽然是生米,却让他有一种直接开吃的冲动。
大灰走过来,嗷嗷两声,拿过脖子上的手机,爪子灵巧的在屏幕上敲了几下,递过去。
“别做傻事。”
陈咏看着手机上的字,半天憋出一声长叹。
不能睡懒觉,睡懒觉没饭吃啊!
老老实实干活吧。
……
下山路上,陈阳路过工人们,他看见一个身材消瘦,带着安全帽,分外熟悉的身影。
那是陈星。
他正在搬石头,搬得很卖力,额头青筋很明显。
虽然才过去一天,但皮肤已经有些黝黑了。
城里人是这样,白嫩的皮肤,稍微一晒就黑。
“道长下山啊?”马南景问道。
“嗯,出去一趟。”
陈阳问:“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马南景道:“跑了几次,又乖乖回来了。”
“那就好。”
陈阳道:“贫道先走了。”
“道长慢走啊。”
陈星看着陈阳离去的背影,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的转着。
他走了,自己应该也能走了吧?
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有些东西稍微猜出来了,但是不敢确定。
今天跟工友们聊了一聊,他已经彻底确定。
山上的蛇,狼,都特么听陈阳的,完全是他控制的。
现在他走了,这些畜生应该不会再盯着自己了吧?
……
七点半,陈阳来到高铁站。
还没进去,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的闻紫元,陈阳嘴角一勾。
还敢主动联系我?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你走了没有?”
“高铁站。”
“行,等我。”
说完就挂了。
陈阳嘴角抽抽,妈卖批,你也没说多久到啊!
我二十分钟后的车次!
他打回去:“你要多久?”
“很快。”
啪,又挂了。
陈阳等。
十分钟后。
二十分钟后。
他购买的这一班车次,完美的错过了。
“闻紫元,你欠我两百块。”陈阳自言自语。
一个小时之后。
闻紫元还没到。
陈阳拿出手机,刚要拨过去,闻紫元打回来了。
“你在哪个站?”
“高铁站。”
“不是陵山南站的高铁站?”
陈阳一头黑线:“是陵山站的高铁站!”
“你不早点说,我跑错了,你再等我一会。”
啪,又挂了。
陵山有两座高铁站。
陈阳距离陵山站近,如果是要去陵山南站,他得多做接近一个小时的地铁。
这家伙简直有病。
这次只等了半个小时。
而此刻,已经是九点钟。
他从站台广场走过来,刚挨近就道:“我打车过来的,花了我七十八块,你给我八十就行。”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我打车过来,你不报销?”闻紫元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坐地铁只要六块钱啊!”
陈阳面无表情的举起右手,拳头握起一瞬“噼里啪啦”。
闻紫元咳嗽一声:“订票吧,有点事情跟你说。”
陈阳没说什么,订了两张车票。
取票,进站,上车。
此刻,九点半。
两人并排坐下,闻紫元刚要说话,陈阳伸手:“车票,四百。转账现金?”
“什么四百?”
“我的车次误了,你刚刚的车票钱也是我付的……你是不是没打算给我?”
陈阳的眼神很危险。
闻紫元笑道:“开玩笑,这点钱我还能要你的?转账吧。”
他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密码错误?不对啊,我记得是这个密码,再试一下,嗯?还不对?输入次数过多,冻结了?”
一旁陈阳,冷漠的像一个么得感情的杀手。
“对了,我找你有事。”
闻紫元把手机放下,自动掠过四百块的话题。
他竖起一根手指:“给你一个消息,市场价一百万,我只收你五十万。”
陈阳道:“师兄跟我说,如果看见你,要我打断你的腿,两条腿都打断。”
“为什么?”闻紫元道:“我跟他是公平交易,通话记录我都有。你师兄这人做人有问题,拿了消息,又要我退钱,你觉得这合适?做人讲究的是信誉,何况他还是道士。”
“我逼着他给我钱了?没有,他自愿的。”
“我没给他消息?我给了。”
“我告诉他你闯大祸了,这是假的?”
眼见陈阳一张脸越来越黑,闻紫元叹了口气:“扣掉玄真的十万,玄玉的七千,算你三十九万三千块。”
“呵呵,不用。”
“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消息?”
“没兴趣。”
“知道我为什么急匆匆赶过来?”
“不想知道。”
“你不笨,应该猜得到才对。我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因为这个消息,跟云梦观有关系。再回答一次,要不要?”
“不要。”陈阳拿出手机,噼啪敲着键盘。
闻紫元瞅了一眼。
“师兄,闻紫元在我边上”
玄真秒回:“告诉他,一百万,或者两条腿,让他选一样。”
陈阳:“他不给怎么办?”
玄真:“不给断腿,现在就打断。”
陈阳:“好,我知道了。”
“有没有纸?”
陈阳刚好抬头,闻紫元忽然捂着肚子,脸色很难看的问道。
陈阳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纸,闻紫元道声谢,快速向车厢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陈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他起身,向着厕所走过去。
“咚咚咚。”
“里面有人。”
他又敲旁边的厕所。
“咚咚咚。”
“里面有人。”
四个厕所都敲了,声音都是陌生人。
闻紫元,消失了?
陈阳愣了两秒,旋即恍然,砸着嘴:“有种你就躲一辈子。”
他拿出手机:“师兄,他跑了。”
玄真:“现在他欠我一千万。”
“……”陈阳忽然很同情闻紫元。
明明十万块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把师兄逼成这样。
十一点半。
中州市,到了。
陈阳没去费工夫找闻紫元。
他大概率是半路就下去了。
陈阳从车站出去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背后冒了出来,闻紫元。
等他走远,闻紫元拿出手机:“一个消息,一百万,物有所值。给你十秒钟,告诉我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