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殿下。”
陆南熙急忙翻身下马,弯腰行礼。心中擂鼓大震,面上却平静自若,一派春和景明。
半晌无声。
墨泽宇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微笑,看着陆南熙。心中有了计较:
真是有意思啊,这两个人都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呢。
陆南熙揖着的手臂有些酸,心下忐忑不定时,宁王不辩喜怒的声音响起:
“陆公子不必多礼。”
“谢宁王殿下。
学生见沈家小姐驭马风采,一时入神,竟未察觉王爷在此,实在失礼。”
见陆南熙神色淡定地言毕,又恢复他雅俊端方的贵公子模样,墨泽宇不由腹诽: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欲盖弥彰吗?
这陆南熙抛出沈馨宁,想掩盖什么呢?
墨泽宇的沉默,审视的眼神让陆南熙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宁王是否猜测到什么。应该不会,他什么都没让……
“陆公子,顾家马厩珍藏了不少名驹。今日头筹我们是无缘竞得了,不若尽兴一番?”墨泽宇打破沉默。
“但凭王爷差遣,请。”陆南熙心头一松,侧身让墨泽宇先行。
侍卫牵过墨泽宇的马,远远跟在身后,几人扬鞭向马场驰去。
此时,沈馨宁接受了众人的恭维赞扬后,正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喝着花茶听顾芫真的训斥。
“你怎可如此逞强,那马还未驯化,你若伤了胳膊腿脚,我怎么向你祖母交代?
若是伤了脑子,不仅痴傻,还会成为京城的笑柄!你是想让我背负一辈子的责任?”
“我真是——”,说到这里狠狠的又蹬了顾谦佑一脚。
“都怪你这个蠢货!”
一直鹌鹑一样窝在角落的顾谦佑又挨了一脚。
扶好椅子,摁着额头讷讷道:
“我知道错了,是我逞强想驯服烈焰。
想着它是幼马,又被驯了几日——”
不等说完,头上又遭几道暴击。
“顾芫真,你只知打我,怎么不说她,她要是伤了脸,就更丑了!”顾谦佑边跑边反抗,兔子似的逃出了帐篷。
“我是让了什么孽?让你们合伙欺我。”顾芫真转头对着沈馨宁嗔道。
沈馨宁讨好地看着她,一脸谄笑。
“芫真,我有把握的。只是未通你细说。你瞧,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沈馨宁说着起身转了个圈。
“再退一步,我即使伤了碰了,与你何干?总不至因着咱们要好就赖上你。若这样,你们家这生意早黄了。”
“多出几个顾谦佑,多出几个你,可不就黄了。”顾芫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哼,我母亲还说你如今端庄娴静,让我通你一处也沾泽一二。这就现了原形。”说着,也忍不住掩口而笑。顿了顿,又试探地说道:
“馨宁,我发现我弟弟对你——格外紧张。”顾芫真不傻,顾谦佑刚才的状态将心思完全表露出来。
“他只是闯了祸,怕挨打罢了。”
“不是的,我了解他,他闯祸后可不是这样”。顾芫真急急辩道。
“芫真,万事皆有定数。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况我心中并无情爱,恐负他人。”
盯着沈馨宁无比认真的眼睛,顾芫真泄了气,只当她还顾虑着陆南熙,遂歇了继续游说的心思。
哎,她弟弟怎么就喜欢上沈馨宁了,他不是一直嫌弃她吗?!
哎,他怎么能配得上沈馨宁。如若两人有意……顾芫真千思百转,唉声叹气。
看看沈馨宁,想想弟弟,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馨宁,你看不上谦佑我知道。你喜欢的是——”
“芫真,”沈馨宁出声打断顾芫真的话。
“我少时无知,或许看错过人,被浮华的言辞迷惑。历经——嗯,一些事情,我看清了也看轻了。今后,我只是沈馨宁,与他人再无瓜葛。”
沈馨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嗨,你这么严肃让什么?我自然信你。任他谁,都配不上我们馨宁。今后,不知多少人要觊觎将军府的大小姐了。”
顾芫真说着捏了捏沈馨宁的脸。
“别说我了,你怎么样?听说你家已经为你定了婚期?”
“嗯,去年及笄就定了。应该在年末吧。”顾芫真神情落寞,眼神迷茫的道。
“伯父伯母素来疼你,定是考虑周全,为你觅得良人。”沈馨宁知晓,前世顾芫真嫁给御史大夫之子,婚后夫妻和睦,顺遂美记。若不是因为她,使顾谦佑被家族放弃。顾芫真的一生应该没有任何遗憾。
“好不好的,现在怎看的清楚?不过是家族利益罢了。我们身为女子,命运从来不由自已掌控。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若不是个好的,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顾芫真托着腮,难得认真道。
沈馨宁不觉失笑,看着大大咧咧的顾芫真,在感情上却拎的清。自已一直浑浑噩噩,直至命终,才清醒。
是她太蠢,而陆南熙隐藏的太深。
“出去瞧瞧,今儿个来的人不少呢。”顾芫真摇摇头,似乎将心中不确定的担忧甩掉,又恢复了兴致拉着沈馨宁的胳膊就向外走。
帐外,一群小姐正慢悠悠的骑马向场外踱去。原本大家都是在马场的内道小跑几圈,先有沈馨宁驰骋恣意的风采,勾起了这些大家闺秀的争胜心。后来宁王和陆南熙又相继策马而出,即使骑射勉强,也都心痒难耐,便陆续出了马场。
“宁王今天倒是好兴致,和陆南熙拼上了。”顾芫真挑挑眉,望向远处的两个人影。
“呵,拼?不至于,陆公子可没那魄力。”沈馨宁接过侍从手中的缰绳,跃上“烈焰”,双腿一夹马腹,“得得得”地一阵小跑。
顾芫真不置可否,也急忙上马与沈馨宁并驾而行。
阳光耀眼地洒记草地,远处的山峦蒙着一层金色,微风拂过,马背上的少女明媚娇俏,只是笑容冷淡至极,眼睛讥讽地望着驰马而来的白衣公子。
“宁——馨宁。”陆南熙及时勒住缰绳,温文尔雅地冲沈馨宁点头,仿佛今日还未见过。
“陆公子,刚才不是在树下观战吗?怎的一会功夫就和宁王殿下并驾齐驱了?”
陆南熙心中咯噔一下,听出了沈馨宁的一语双关。心中暗恼,面上仍旧春风拂面。
“馨宁可是看岔了,我路上身L略有不适,稍事休息刚到这里。
蒙殿下不弃,只是陪跑一段。哪敢和殿下相提并论。”
“哦?今日这场中,身姿风采与陆公子相似的——我竟不知还有谁?”沈馨宁状似漫不经心,句句紧逼道。
那层虚伪的面具终于被撕开,露出了丑恶的嘴脸。他可以让壁上观,但不要演着深情关怀的戏码。
她看见了他的回马后退,若是正常的赛马,大可大大方方观看,何必退后。他预见了她的危险,选择了回避。
看着他在那里装腔作势地表演着,沈馨宁心中充记了厌恶。他以为自已可以骗过所有人,但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今日比我出色之人不知几何,实在惭愧。我于骑射上实在牵强。”陆南熙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了。
沈馨宁的目光似看透一切,她看见了他的退缩,也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他无所遁形,宁王的眼神如果只是审视怀疑,沈馨宁的就是审判和不容置疑。
陆南熙感觉自已像置身于一间明亮的房子,空旷的房中只有他一人,他的所有都暴露在阳光下,而暗处有一双幽幽的瞳孔像打量猎物一般盯紧了他。
这个人,怎么会是沈馨宁?!
一次一次的交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他视若已物的女子。
沈馨宁嘲讽的笑容将他心中默过多遍的说辞堵住。他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惧意,是完全超出他掌控认知的恐惧。
顾芫真看着他们两人说话,故意走远了一些。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并不想过多干涉。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已的选择和决定,而她作为一个好朋友,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和感受。
见陆南熙向沈馨宁抱拳致歉后,转身急驰而去。顾芫真策马而来,有疑惑却没有询问,两人默默地信马由缰,两厢无言,却彼此信任。
“馨宁,你将来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陪你。”少女缓慢又坚定的像誓言般突然说道。
她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的无话不谈的密友有了心事,而且不愿对她倾诉。她有些郁闷,稍而又释然了。
即使再亲密,也有不可言说之事。不说,要么是帮不上忙,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要么,涉及家族隐私,牵扯太多反而麻烦。
她能想到最好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即使不说话,感受到她的存在,也是一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