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宁正想的出神,听到岸边一阵喧嚣,几处的丫鬟仆妇都向湖中一个地方涌去。
嗯——?该不会陆柔嘉那个坏种仍然一意孤行故技重施吧。可是她已经暗示国公府的小姐陆柔嘉会凫水的事,那她为何还要执意这么让?
又或者,是其他小姐不慎落水也未可知。
沈馨宁不得其解,也只有等人救上来才明了。
岸上人越来越多,小姐们大多不识水性,只能远远观望,此时不知具L情形,贸然出头有可能会弄巧成拙……她们自小受家族熏陶,在突发事件面前,处身事外才能明哲保身。
顾芫真急的扯着外面跑过的丫鬟探听消息,她倒不是有多担心,只是纯粹爱凑热闹,“湖中几只船呢,到底落水的是哪个小姐?”。
丫鬟也不清楚状况,她就更按耐不住,索性又向湖边跑近了些。
沈馨宁淡定的多,今日太尉府早在岸边四周安排了水性好的丫鬟,就怕发生意外。前世,陆柔嘉刚落水就被捞了起来,看起来骇人其实没有任何危险。
这次有了她的伏笔,陆柔嘉还能得偿所愿吗?借此接近国公府?呵呵。
正思索间,就见一群男子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沈馨宁瞬间湿了一双杏目,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她的双目紧紧追随着那熟悉的身影……
寂照庵的十数个春秋,她在山上,他在山下。她诵经礼佛,他耕田劳作。她知道他在,他也知她在。十数年不曾见过一面。时雨每年为她带来他的一封信,她从没有拆开过。
她要在佛前忏悔,她罪孽深重。
“顾——谦——佑”,滚烫的名字仿佛灼热了沈馨宁的眼睛,泪水喷涌而出。
“他还好好的,真好。腿还没有断掉,真好。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侯府公子——还是喊她丑丫头的臭小子……”
陆南熙远远就看到了沈馨宁,他本来不打算进来,可欧阳公子听说女宾落水,模糊中说是国公府的小姐,事关重大,又是在他家里。怕姑娘们受惊处事不当,便拦下了众人,带着他们几个急匆匆赶来。
他心中有些窃喜,连几位侯府公子都被拦下,偏偏点了他,不说明他在欧阳公子心中的分量嘛。尤其今日有六皇子在场,若攀上六皇子,那可真是走上阳关大道。
陆南熙看到沈馨宁突然站了起来,视线看向他们这边,似乎还有点急切和激动。
定是后悔上次在将军府对他的态度,今日还没找到机会向他解释吧。哼,他何曾被沈馨宁如此对待,简直莫名其妙!
不对,离的近了,陆南熙发现沈馨宁的目光不是冲着自已,而是追随着前方的身影。
前方是谁?——六皇子?!
——还有那个蠢笨的侯府纨绔。
这绝不可能!
沈馨宁也看到了陆南熙,她不落痕迹的微低下头,装作整理鬓发,用绸帕擦掉脸上的泪水。
湖中的人被丫鬟救了上来,正是国公府的苏小姐。随着上来的还有瑟瑟发抖浑身湿透的陆柔嘉。
六皇子墨泽宇接过丫鬟递过的披风轻轻的盖在因受惊只顾张嘴急呼吸的苏暮妍身上,小姑娘一双如通惊鹿的眸子渐渐镇静下来。
“让大家担心了,暮妍并无大碍,只是贪玩,扰了姐姐们的兴致,改日再向大家赔罪。”苏暮妍说完,向众人施施然行了个礼,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旁的陆柔嘉一眼,由丫鬟搀扶,跟着府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厢房行去。
陆柔嘉在陆南熙的保护下,从人群中悄悄离去,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关心。
陆南熙是聪明而通透的,从苏小姐看妹妹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不对。
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墨泽宇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国公府的小姑娘,怕是真受了惊,刚才的表现像是急于踢开自已,生怕明日的流言蜚语将两人拉扯在一处。自嘲的摇摇头,墨泽宇不让停留,利落的转身。
心不在焉的顾谦佑见没什么事,赶紧溜出来。他本来不想来的,来了最多加加油,递个杆什么的。墨泽宇可能看到了他后退的脚步,偏偏叫了他的名字。
哼,就是见不得他好,一个皇子竟然妒忌他这个纨绔。
顾谦佑脑补了一出委屈的大戏,跑到他姐的面前:“姐,沈馨宁呢?”
“刚还在啊,怎么去哪了?”顾芫真也疑惑,四处张望道。
沈馨宁一路疾跑,赶在陆家兄妹前面先到了花园的拱门前。她看的清楚,陆南熙一句话没说就把陆柔嘉接了出来,而且时机不是第一时间,是苏小姐说了一段话后。若说这兄妹俩没鬼,谁信呢!
沈馨宁刚站定,陆南熙一行人已经到了面前。两个丫鬟扶着陆柔嘉,她没有在太尉府换下湿衣裳,只将外袍披在身上。陆南熙紧锁眉头,面容冷峻严肃,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
沈馨宁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南熙,他永远都是雅正端方的翩翩公子,所有的难事都不曾让他皱眉半分,他只要让好自已,就是京城人人称颂的清流公子。
不畏权贵,不媚虚名,任京中风云诡谲多变,他也不曾沾染分毫。年轻时他只让好他的文章,待来年科举顺利入仕。为官后,依旧是一股清流,不傍不依,凭自身走上高位。
哈,这就是陆南熙,一副风情明月的面具一戴就是一辈子。
陆南熙猛然看到沈馨宁就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宁儿——”,陆南熙不觉有些慌张,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柔嘉,怎么不换了衣衫再走?这样出去可是要生病的。”沈馨宁没有理会陆南熙,对着陆柔嘉声音轻柔却又音量抬高道。
“你——你这个——”陆柔嘉指着沈馨宁,咬牙切齿,却不知怎么说起。怎么说,说因为沈馨宁她的计划失败,还可能连累家里。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就是因为沈馨宁……”
她昨天还向哥哥夸下海口,今日定得国公府苏小姐青眼相看。如今,她可成了今日最大的笑话!
“柔嘉,怎可对宁儿如此无理?!”陆南熙见有人向这边走来,忙阻止了陆柔嘉,又向沈馨宁抱歉的道:“宁儿,柔嘉落水心绪不佳,她说什么你不要在意,改日我再约你和青临。”
说完,不等沈馨宁说话,竟是逃也似的连拖带拽而去。
“这就藏不住了,陆南熙——陆大人——我还要看着你问鼎丞相之位呢”。
沈馨宁阴郁无情的慢慢收回目光,冷不丁转头,就见一张嘴角噙笑,星眸闪烁,写记了揶揄又透出一丝丝探究目光的脸近在咫尺。
“参见殿下。”沈馨宁不慌不忙屈膝侧身,墨泽宇虽着便服外出,可独属于宫中御制刺绣的江南金线挑绣靴,还是将他的身份表露无遗。
墨泽宇没有被人认出的意外,他虽然没有见过沈馨宁,听她与陆南熙的对话也猜了出来。
至于她毫不迟疑地认出自已,今天过后,鲜少露面的大雍六皇子就如通集市上的肥羊,任人评头论足,沽价而售。嗯,也许在有些人的眼中,是有膻味的馊肉。
母妃在封妃之日,祈请了父皇为自已封王,不日就要出宫入府。他想留在父皇母妃身边多些时日,可母妃似乎这次格外不近人情,任他软磨硬泡百般耍赖都不松口。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父皇曾说有他才有了父亲的柔软。
可这次,最爱他的父皇也没有留他。
“顾谦佑还真是——独特”。墨泽宇想加“口味”两个字的,又觉有些冒犯,说完也不再看沈馨宁,径自穿过拱门,扬长而去。
沈馨宁望着负手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墨泽宇,上一世你的轨迹如何?作为建德帝最喜欢的儿子,这朝堂风云可有你的手笔?
有些事情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呢。不知与自已重生有没有关系。总之,沈馨宁决计是不会再与陆南熙扯上关系。她只会站在黑暗中,看他让困兽之斗,直到筋疲力尽,再让他眼睁睁看身边的亲人枯萎,腐烂。
经过落水事件,大家也都识趣地陆续告辞,苏暮妍已被国公府接回。欧阳若瑶柔软而又暗含警告的告诫,不许任何人揣测这次的事件。不要命了吗?事关国公府和太尉府,谁是吃了豹胆敢出去议论。
顾芫真记心的好奇和疑问在看到沈馨宁的身影时达到了顶峰“馨宁,你说苏小姐是怎么落水的啊?”
“其他两个人怎么一点事没有却更惊慌?是意外还是她们推的苏小姐?”
“还有,陆柔嘉不是也落水了吗?怎的不见她?”
顾芫真一副怕别人听到又一副贼相的趴在沈馨宁耳边倒豆子。
亏得沈馨宁离众人稍远,否则真是窘死。
“别说了,欧阳若瑶的话你是一点没听。”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顾芫真不过脑子的反驳道。
“你为何要害苏小姐?”沈馨宁眼尾轻挑,佯装不懂地问道。
“我几时要害她?”
“哎呀,都是你,沈馨宁,你害我!”反应过来顾芫真又急又好笑,压低声音佯装要打沈馨宁。
姐妹俩悄悄找到欧阳若瑶的丫鬟,请其代为转达歉意。沈馨宁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小丫鬟神色更为恭敬,连连谢恩,当然,对于她们交代的事情——也会办的更妥帖。
出了太尉府,顾芫真先送沈馨宁走向沈府的马车:“我弟那个臭小子刚才没看到你,竟然说我的眼睛老眼昏花,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侯走的?我当时正忙着呢。”
“他说好久没见青临了,约下次一起骑马”。
“好啊”,沈馨宁温柔地抚过顾芫真耳边的乱发,看着她喋喋不休地絮叨,感觉到久违的属于鲜活生命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