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原江的天难得的阴起来,虽没有炙热的太阳,但天气预报的温度依旧在三十五度。
闻霜倒了两次公交到了程怀远发给他的地址,她在地图上看了,小区离阿琛的学校只有三站路。
远远的便看见程怀远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揣着一瓶水,见到闻霜,他朝她招了招手。
闻霜心里因着阿琛的话,有些过意不去,她小跑着跑到了小区门口。
程怀远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她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看了几套房子,最终选择了一个小户型,一室一厅,价格合适,不算很老的小区,应该是以前拆迁的还建房。
“房子既然定下来了,下午你见完补习的学生,我帮你把东西拖过来。”程怀远迈着修长的腿朝外面走去,他今日穿了一件相对舒适白色T恤,不比平日里穿着职业西装的干练。
闻霜下意识的拒绝,“不用——”
“太麻烦了。”末了又补了一句。
程怀远微微愣住,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见她蹙着眉头,有些为难。
“今天我休息,闲着也是闲着。”
闻霜不想麻烦他,摇了摇头。
程怀远直觉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他默了一会停住脚步。
“小霜——”
闻霜闻言也顿住脚步,“怎么了?”
“为何突然之间这般疏离起来?”程怀远问。
闻霜抬起头看向程怀远,有些犹豫心里的话该不该问,可不问她心里的坎过不去。
“阿琛说——说你——对我——”
她心里不安,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程怀远神情一顿,心里明白她想问什么,“说我喜欢你?”
闻霜眼睛微睁,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心里却让出了决定。“我——”
“阿琛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我——”程怀远言语顿住
,抬头望了望天,略带无奈的说道:“我拿你当朋友,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朋友。”
夏日蝉鸣聒噪,热风裹挟着一阵暖流袭遍了全身,闻霜先是一愣
,随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阿琛小孩子瞎说的。”
两人继续朝着小区外面走去,程怀远目光落在闻霜身上,早上见面还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现在他解释清楚,她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了,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是啊,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不是么?早就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不想给她造成困扰。可他心里总是有些难受的。
他其实希望自已不那么聪明,从他对闻霜生出好感的那一刻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已的,所以很多时侯,他维持一个朋友该有的限度,倔强如闻霜,若她知道自已喜欢她,只怕会离自已远远的。
与程怀远分别后,闻霜打了个车去了学生家里。
小区门口有保安守着,也不知是不是家长打过招呼了,保安只问了一下她找谁,她报了门牌号保安就让她进去了。
电梯停在32楼,叮的一声,她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她哆嗦着手去按门铃,心里还不忘骂自已几句,就这么点事还紧张。
门打开,露出一个少年圆鼓鼓的脑袋,他睁着眼睛看着闻霜,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头发似乎染过,泛着些微的亚麻色。
“你是来给我补习的老师?”言语之间很是不待见。
“小庭——是老师来了吗?怎么还不进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声音夹杂着碗碟的碰撞之声,闻霜心头一震,喉咙间仿佛卡了一根刺一样难受,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思忖之间,听见面前的小孩打开了门,让出通道,说了一声,“进来吧。”
客厅很宽敞,一整排的落地窗映着窗外大片的江景,船只来往于江面
,时不时能听到轻微的鸣笛声。
闻霜有些局促的站在客厅里,不知是该坐着还是站着,那小孩领着自已进来后便闪去了房间,看来对于补习的事有些抵触。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师,您坐,小庭这孩子最近有些——”
闻霜闻言转身,看见秦云朝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头发有些微的凌乱,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脸上的噙着的笑意在看见自已的瞬间就这么僵在了脸上,未说完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间。
这么多年,闻霜从未想过会与秦云朝重逢,即便他不在英国回了原江,他们能在这座城市相逢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一时间愣住,身子像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嘴角习惯性的挂着笑意,只是现在这僵硬的笑意落在闻霜眼里有些怪异。
她下意识的想逃,拎起包什么话也没说就朝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她伸出的右手还未摸到门把手,一个力道猛地拉住了她的左臂,将她一带,她便被秦云朝高大的身影抵在了入户门的柜子上,腰身撞在拉手上,一阵钻心的疼,她垂着头用力的睁大眼睛,想将眼里的酸涩忍回去。
她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她原以为自已早已经不在意这个人,最近几年她很少会梦见他了,她以为自已忘了,却不想这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的时侯,她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拽住,生疼生疼的。
“放开我——”她挣扎了几下。
秦云朝冷笑一声,更近一步,脸部几乎贴着闻霜的额头,双手钳着怀里的人,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头顶,引起闻霜一阵不安的战栗。
她用力的推了他几下,他已然不动,她便有些气急败坏,“秦云朝——”
秦云朝冷笑一声,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愤怒,可是那愤怒里又夹着蛰伏已久的渴望,他自已却浑不在意,只想就这么箍着她。
“闻霜。”他在她的头顶冷冷地唤她的名字,毫无温情可言。
闻霜噙着泪意抬头看向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云朝低头沉默了一瞬,这才慢慢靠近闻霜的脸颊,她下意识的心里一慌,脸部瞥向一边,眼光落在碎了一地的果盘上,七零八落的。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手臂上的力道松开,她便听见秦云朝略带寒意的声音传来。
“闻霜,这些年你有没有睡不着过?”
闻霜身子僵了僵,寒意从脚底升起,弥漫了全身,他们五年没见了。
她的眼眶酸涩,泪水即将喷涌而出,她不敢看他,生怕自已在他跟前露出自已心里的怯懦,她强忍着冷笑了一声,用力得推开了他。
“吃好喝好睡得也好。”
“嘭”得一声大门被关上,秦云朝怔怔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身子微微后仰无力的靠在墙上,然后自嘲的笑起来,笑到眼泪都流出来还没有停下。
原来过得很好啊。
可他自已过得一点都不好。
“哥——你怎么呢?”小庭露出半个隐藏在转角墙L的身子,有些担忧。
“你和老师认识啊?”很显然小鬼看见了他与闻霜的争执。
他转身抹掉脸上的泪水,有些懊恼的将他赶去了房间。
“你进房间学习去,我处理一下客厅。”他看向一片狼藉的客厅,心里不是滋味。
小庭瘪了瘪嘴,不死心的问道:“那补习老师还来吗?”
秦云朝捡着玻璃碎片的手一顿,应该不会来了吧,不然也不会见着自已什么话也不说,连客气的招呼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就要走了。
“哥给你找更好的。”
“啊?——”小庭惨叫一声,心里愤愤不平。
秦云朝无心与他多说,只催促着他进了房间,客厅里边只剩下他一人,他颓然的坐在地上,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恹恹的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不可避免的相遇了。
——
他回英国的那一年是2019年的年初,离开时,他拉着闻霜的手跟她说,说他很快回来,让她等他,哪里知道,爷爷病得实在太重,几乎身边不能离人,就连姑姑也从国内赶了过去,生怕老人家突然走了,亲人都不在身边,这一待就是一年。
直到2020年年初,他等到了闻霜一条我们分手的消息,外加一张照片,一张闻霜和别的男人亲密依偎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笑得很是快乐,却平白让他觉得扎眼。
他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闻霜说:【我们分手吧,我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忘了我。】
很简短的话,然后他就被拉黑了,他疯狂的给她打电话却永远只是机械的女声。
他疯了一样的想回国
,却被父母告知,国内疫情
,航班全都停了。
那段时日,他大抵是疯了
,日日都去机场问回国的航班何时开通,但得到的都是一阵摇头,没有人知道。
他想问个清楚,他担心她的安危,可是她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已知道一样,所有与他们熟识的人全都联系不上她。
因为电视台上滚动播报的国内新闻,他从最开始的想质问,变得惶惶不安,原江疫情严重,他不知道闻霜如何了?
最终他拜托柳一行冒险去了一趟闻霜的小区也没见着人,他只得放弃,心里日日祈祷着她能平安。
后来有一天,苏子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老秦,闻霜现在过得挺好的,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已。】
那时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人还未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右手肩膀处传来钻心的疼,一片尖锐的铁片贯穿了他的右肩,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下来,他的神志开始涣散,他想,也好,就这么死了也好。
他到底是没死成,只是人变得沉默了许多,他不再关心国内的新闻,也不再去机场,他甚至断了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从牛津大学毕业后他就进了父亲的公司,若不是国内的科技公司出了问题,若不是爷爷临终前的嘱托,他可能这辈子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