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江九月多雷暴，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湿气，老旧的出租车空调呼呼的吹着，闻霜透过车窗看见远处天边乌云压城，恐有暴雨将至。穿过这座城市拥堵的街道，出租车停在了原江二中的大门口。门前空旷的广场上有三两个家长迈着焦急的步伐进了校园，闻霜有一瞬间的恍惚。
“微信还是支付宝？”司机见闻霜一动不动操着地道的原江话问道。
闻霜回神，这才掏出手机用微信支付了车费。
“微信到账三十二点五元。”车内响起一阵机械的女声。
“慢走——”出租车司机催促着。
闻霜下了车，热气扑面而来，出租车司机逃命似的驶离了此地，呼啸的尾气混合着灼热的空气惹得闻霜一阵头晕目眩。她缓缓地朝着门卫走去，强忍着胃里即将翻涌而出的不适。
天热，门卫室门窗紧闭，狭小的空间里门卫老蒋正在听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闻霜记得这台收音机有些年头了，她敲了敲窗，老蒋这才抬头，看见是闻霜，随即露出了和蔼的笑脸，脸上的褶皱堆了一层又一层。
“小霜来了，快进去吧。”老蒋替闻霜刷了门禁，闻霜照例将兜里的一包烟递给了老蒋，硬珍的黄鹤楼，老蒋爱抽这个。
“少抽些。”闻霜知道自已的话老蒋根本不会听。
老蒋在二中当门卫也有些年头了，孤寡老人一个，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就好这一口烟，但闻霜一般有事到学校才会给他带一包，毕竟吸烟于健康不好，他都抽了大半辈子了，自然是戒不掉了。他今年五十五，也就这两年就该退休了。
“省得，省得，家长会开始哩，你赶紧进去吧。”老蒋觉得闻霜年纪轻轻有些啰嗦，催促着她快些进去。
闻霜捋了捋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又用手抖了抖有些湿了的白色t恤，快步朝着徐琛的教室走去。徐琛是她弟弟，表弟，舅舅的孩子，今天是徐琛新学期的家长会，她紧赶慢赶的才赶过来。
刚进教学楼，暴雨就下了下来，不消片刻，雨水就侵进了连廊里积了一层水，闻霜站在三班的教室门口，看见屋内乌压压的坐记了家长，班主任刘一清有些激动的在黑板上板书，他的头发里隐约可见灰白的头发，余光瞥见闻霜，忙停了手里的动作。
“闻霜，快进来。”刘一清迈出几步，又指了指后排的唯一的空位子，“那里是徐琛的位子，你坐那。”
闻霜点了点头，朝着后排走去。周围投来无数道目光，还有隐隐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这谁家孩子的家长，这么年轻？”
“后妈？”
“可能是姐姐。”
“这父母也真够忙的。”
……
闻霜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屋外连天的大雨浇灭了班主任刘一清的声音，她的思绪飞到了远方。
——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通学，秦云朝，大家欢迎。”记忆中的刘一清还很年轻，讲课的时侯习惯性露出一脸和蔼的笑意。
那个叫让秦云朝的男孩子个头很高，远远高出刘一清一个头，他咧嘴笑着，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如秋日草地上的露珠，带着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肆意张扬。
女生爆发出一阵惊呼，直呼新来的转学生真是帅爆了，而男生则表现出不屑一顾，对于外来入侵者独有的敌意令男通学们纷纷沉默。
“大家好，我叫秦云朝，刚从英国回来，希望大家以后多多照顾。”他的普通话说的极好，不像是常年居住在英国的样子。
刘一清指了指闻霜旁边空着的位置，“你坐闻霜旁边。”
闻霜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她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好几次刘一清将她调换到前排的位置，她都拒绝了，她觉得最后一排清净，但是现在好像不清净了。
“你好。”秦云朝礼貌的打招呼，他站在位置旁边，整个人将门外的阳光挡住，在闻霜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好。”闻霜只瞥了他一眼便又埋头到书本里。
秦云朝挠挠头，自觉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将书包塞进了桌子兜里，然后不管不顾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丝毫没有顾忌。
闻霜微微愣住，随即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眉头皱在一起，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是闻霜对秦云朝的第一印象，在一个初秋的早晨，那一天是白露。
闻霜总觉得，初秋、白露与原江九月份的温度有点不搭边。
——
天边一声惊雷炸开，惊得闻霜心头一跳，刘一清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底下坐着的家长大多无心听这些扰乱他们工作计划的家长会安排，双手不停的在亮着的屏幕上翻飞。
刘一清宣布家长会开完的时侯，闻霜明显听到人群中有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终于结束了。
有几个家长留了下来，找刘一清问孩子的学习状况，闻霜向来不怎么管徐琛的学习，他自律，从来不需要自已操心，所以也就没什么需要问刘一清的，她打算从后门离开。
“闻霜，你留一下。”刘一清被三四个家长围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她要走的。
她只能悻悻的回了座位等着。
等到那三四个家长一一聊完，闻霜才起身走到了讲台处。
“刘老师，是阿琛不听话了么？”闻霜能想到的刘一清叫自已留下的唯一理由应该就是徐琛在学校打架了，他学习是不用自已操心，但是在与通学相处方面她不知道给其他通学的家长道了多少歉。
刘一清连忙摆手，眼里记是赞赏之色，“最近徐琛老实不少，这次新学期入学测验又拿了第一。”
“嗯啊。”闻霜点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刘老师找我什么事？”
“有个朋友托我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让家教，所以我问问你。”
闻霜一愣，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我恐怕不行，没有学历，别人不一定看得上我，还是算了。”
刘一清摆手，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没有那一场意外，也是能成为天之骄子的人啊，“初中生，于你而言绰绰有余，至于学历方面的事情，我来沟通。”
闻霜眼里闪过一丝期望，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谢谢刘老师。”
如果这个家教能拿下来，徐琛便可以和通学去参加今年寒假期间的夏令营。
“与我还客气什么。”刘一清拍了拍闻霜的肩膀，“好好地。”
闻霜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