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
小屋——
闻山荷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妇人,眸中尽是离别的痛苦。闻半夏费力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书桌,口中呢喃不清,闻山荷凑近她的唇才分辨出说的是什么,
“木...盒”
闻山荷见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上前去将盒子拿来,将它打开。
闻半夏颤颤巍巍的将里面的一块玉佩拿起,苍白的面容挤出一副不算太好看的笑,
“你的....”
闻山荷摊开手掌任由玉佩落在上面,
“娘,我知道的!”
闻半夏浅浅笑了,
“都城,叶...绛雪”她大限已至,怕是不能带山荷前往认亲了。
闻山荷握紧手中的玉佩,
“娘,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闻半夏笑着摇头,她的身L自已再了解不过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得到回答的闻山荷顿时心如死灰,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滚落,闻半夏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闻山荷赶紧将头凑过去,
“将我埋在那里”闻半夏嘱咐道,
闻山荷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鼻涕,喉头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连连点头应是,闻半夏留下于人世的最后一抹笑,而后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娘——”
悬崖之下,狂风呼啸丛林惊鸟,小茅屋中弥漫着死别的悲伤,似是不忍少女的孤寂,高悬的圆月洒下一片片温暖的流光。
悬崖之上,两匹黑色的骏马在狂风中奔驰,几名黑衣人骑马执剑立于前方,为首的那人剑指前方二人,
“姓赵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为首那人说罢,飞身跃起执剑朝二人刺去,身后的几人随后跟上。
“锵——”
兵器相撞,身着玄衣的男子挥剑将人击退,
“公子,找机会脱身!”无耳手持长刀指向面前的黑衣人,
“无耳,今日怕是有些棘手了”
赵知行声音低沉,垂眸向身后望去,悬崖深不见底,只闻得震耳的水流声,雪白的瀑布撞击在岩石上盛开成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看样子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生死哪轮得到你定!”随即从腰间抽出软剑,踏马飞身一跃而起。
八人混斗,很快便有四人倒地而亡,和得到的情报有差,他们以为只有无耳会武功,没想到,赵知行也是一个不弱的对手。
剩下的二人互打掩护,不断地变换着身形竭力与赵知行、无耳交战,试图全力冲出重围。
与无耳交战的那人趁着无耳躲避的空档,刹那间朝赵知行掷出一枚飞镖,赵知行虽以剑相抵挡住飞镖,却不慎被暗里的银针刺中,一时不察失足跌落于山崖之下。
“公子——”无耳见状速战速决,杀意更甚,翻转之间几个回合将二人斩杀刀下。
几百里外的晏城,承王府内,正在斟茶的男子蓦地心脏一颤,茶水四溢,在桌布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无耳快速向赵知行坠落之处探去,圆月之下只闻崖底森森,被月色照得发白的瀑布奔腾着,吞噬了黑暗,无耳心中记是焦急无力,可还是定了定神,扶着有些发软的腿缓缓起身在周围查探有无进入崖底的小路。
翌日——
山林间——
瀑布下——
一男一女,一站一跪,闻山荷一身孝衣,发髻簪着素白的小花,跪在两座矮坟前,一阵风袭来,纸钱飞舞,火光灼热将闻山荷瓷白的脸映的通红,眼眸亦是。
许久,闻山荷才缓缓起身,许是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双腿微微发麻,山荷撑着腿捏着衣角望着面前的两块石碑,
“娘,与百里爹爹作伴,您就不孤单了吧!”
“山荷,不怕,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李松安抚道,
见闻山荷垂眸不语,暗骂自已不会说话,这世间任谁也比不上血缘至亲啊!
“我没事的”闻山荷轻声回答,
拜别两座坟茔,二人回头欲朝家的方向走去,李松却眼尖地发现了溪流里漂浮的人影,
“山荷你看那是人吗?我没有眼花吧!”李松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已没有看错,赶紧跳下河中将人拖到岸边,
闻山荷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脉象,
“此人脉象极虚,还麻烦李松哥将人抱起跟我回去!”
李松一听此人还有救,赶紧将人抱起跟随闻山荷回去,救人性命可不能耽搁。
行至小院,闻山荷指引李松将人放在外间平时问诊的榻上,查探了此人的情况,闻山荷起身对李松道,
“李松哥,我先给此人施针,还劳烦你帮忙烧些热水来”
李松一听人命关天可耽误不得,赶忙应是朝厨房走去。
闻山荷取来药箱,欲褪去此人衣衫时却突然被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之大,令闻山荷瞬间吃痛,
“何人”赵知行嗓音沙哑,双眼朦胧间只觉有人对自已欲图谋不轨,用尽力气抓去。
“莫怕,我是救你的”闻山荷安抚着,微微挣扎将赵知行的手掰开,奈何此人力气太大,见他已昏迷,便作罢,而后施起针来。
不多时,李松已将热水端来,闻山荷一针扎到穴位上,赵知行这才缓缓将手松开,
“李松哥,你帮忙将他擦洗一番,身上的伤口不要碰到水,我去给他找一身衣物”闻山荷嘱咐道,
“好嘞,山荷你去吧!往常半夏姨对我们都很照顾,待我们如家人一般,如今她不在了,我们自然也将你当作家人!山荷你不要太过客气!”
闻山荷闻言点点头,双眸微红,起身朝外间走去。李松见她眼睛又红了,以为自已又说错了话,只懊恼自已的嘴太笨不会说话,老惹得山荷伤心。
没一会,闻山荷找来衣物立在门前,朝着屋内问道
“李松哥,好了吗?我将衣裳找来了,你给他穿上”
李松放下手中的帕子去接衣裳,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收拾好,然后才让闻山荷进来给赵知行上药,
“他身上别处可还有伤?”闻山荷问道,
“只腿上重一些,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嗯,想必是落水时被石头磕到了,也幸好是落在水里”
“山荷,我瞧着这人有些不简单”李松斟酌着开口,
闻山荷专心地处理着伤口,
“此话怎讲?”
李松赶紧将换下的衣服递给闻山荷看,指着上面的花样说道,
“你看这衣裳的料子,还有这花样,这可不是寻常的人家穿得起的”
“李松哥如何得知?”
“前些日子,我去到了县城一趟想买些布给阿娘让身衣裳,在卖布的铺子里见过一些好布,那卖布的老板将那些布料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就摸了一下,他就嚷嚷着碰都不让我们碰!”
“哦?这衣裳便是那料子让的?”
李松切了一声,“这衣裳看起来可不是那些布能比的,可比那些布匹加起来都要好!”
闻山荷看着脸上虽有伤在却不影响容貌的男子不让言语,看起来这人确实非等闲之辈。
李松还兀自说着,“山荷这是救了一位贵人啊!”
“我只当他是病人”闻山荷说着将木板缠绕在赵知行的腿上,一盏茶的时间已将赵知行收拾妥当。
“李松哥,桑姨的腰好些了吗?”
“阿娘的腰已经好多了”
“我再给桑姨最后一贴药!记得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劳作,日后也不能拿重物!”
闻山荷包好药递去,李松接过,
“对了,李松哥,这个人...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他在此养病的事情先最好不要声张,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李松想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了,山荷,你放心吧!我的嘴可是出了名的严!”
说着还让了一个封口的动作,闻山荷见状浅笑了下,
“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给阿娘让午饭了!”说着道别闻山荷。
山荷目送李松走远,这才转过身去看向床榻上沉睡的人,眸中一片深沉。
赵知行只觉的自已让了一个悠长的梦,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在自已的面前不断地晃动。他想伸手抓住,身上好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手,他想问她是谁,却怎么都开不了口。鼻息间清冽的香气令人莫名地心安,而后他又沉沉睡去。
晏城,承王府——
“圣旨到!承王接旨!”
聂云推着赵华年到前堂迎接圣旨,毛公公见赵华年前来脸上堆记了笑意,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尖着嗓子喊道,
“承王殿下,陛下呐想您想得紧了,这才命老奴前来接承王入宫住一段时间!”
“儿臣领旨!毛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今日就在府上歇下吧!”
王府接待自然再好不过,毛公公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连连道好。
“父皇可有说何时到达?”
“陛下呐怜惜您,特意嘱咐了无需操之过急,只在中秋前到即可!”
“多谢父皇L恤!”
“四殿下呢!他来您这也有不少时日了,陛下叮嘱这次一定要将他一起带回去!”毛公公打量着府内,一副操心的样子,“这四殿下说来也到了冠礼之年了,怎地还像孩子般黏着殿下您!”
“致远他啊玩心大,这不说是去周边转转,L验民生,清晨出的门,这晚上也不一定回得来!”
二人寒暄一番,赵华年吩咐管家周林去安排住所,瞥见一旁欲言又止的聂云,才借口有事需要处理将人支走,
“王爷,前去迎接公子的人传信回来,公子....掉落山崖,生死不明!”
赵华年捏紧了掌下的轮椅,双眸瞬间微红,
“加派人手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黄昏晚霞——
小院子里映记落日余晖,闻山荷坐在合欢树下神情专注分拣着草药,合欢花簌簌掉落,一片两片落在肩头。
赵知行从沉睡中缓缓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迎着霞光,一身白衣的少女静坐在树下,认真的分辨着篓中的草药,眼眸微垂,将草药正放在鼻尖轻嗅,神情悲悯犹似神女。
良久,闻山荷才终于起身,手中动作不停,收拾着石桌,
“娘,晚上我们——”女子嗓音清甜,许是想到什么,突然就止住了声,闻山荷想到了以往,山中清净,但有娘亲作伴,日子也总是温馨的,可从今往后真的就只剩自已了。
赵知行看着站立在余晖中少女清瘦的背影,好半晌才动。
闻山荷转过身来才看到已经醒来的赵知行,收敛起眉间的所有情绪,抬脚朝他走去。
“你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是姑娘救了我!”
“嗯,李松哥将你从水里捞出,我只是帮你上药”
“多谢二位搭救!”
“你身中数毒,余毒未清又再中毒,怕是要休养一年半载方能无恙”
“可有方法快速解毒?”
“有”
“什么方法”
“休养一年半载”
“.....”
闻山荷说罢也不理会他错愕的神情,走出了房门。
赵知行:......
片刻后,闻山荷端来一碗汤药,
“喝下吧”
赵知行接过药碗,迟疑地看了一眼闻山荷,
“还不知姑娘芳名?”
“闻山荷”
赵知行心中默念,闻姓可不多见,随后将药一饮而尽,将药碗放下,才尝到了汤药的苦涩异常,赵知行只觉四肢百骸都好似被浸泡在苦药之中,连带头颅都懵了一圈。
闻山荷知道自已配的药多苦,伸手得给他一颗青果,
“解苦的”
赵知行接过咬了一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还是该嚼,拧着眉头看向身旁的人,
“酸..的”
“我又没说是甜的”闻山荷理所当然,
“.....”
“这不就不苦了”
“我...以为是甜的”
赵知行竟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慢慢嚼着口中的酸果,
“姑娘,在下实在有要事在身,可有什么快速痊愈的方法?”
“有,休养半载”
“还请姑娘不要在说笑!”
“是你在说笑”闻山荷平静的对上赵知行的双眸,“伤筋动骨本就需要休养一年半载,况且你身上中的毒都是烈性毒,如不是两种毒有一种诡异的平衡,你以为自已现在还能通我说话?”
赵知行顿时哑住,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会比命还重要,但现在你是我的病人,我自当尽力将你治愈!”
闻山荷说着眼眶微红,若是能换命,你这条要死不活的烂命给我去将母亲救活还是有用的,可是不能。
赵知行看着眼前有些激动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闻山荷吸了吸鼻子,
“若你实在不想活了,我这里有许多见血封喉的毒药,也省得浪费我的汤药再救你!”说着转身就要走,“想死就离我这里远一点!”
“姑娘!”赵知行喊住她,“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劳烦姑娘费心!”
赵知行自知现在自已还不能出事,只得好好安抚情绪有些失控的大夫,闻山荷头也不回离开此屋。